借着叶婉珠引荐的便利,叶贞很快就瞧见县长。她见到县长时,对方顶着两个黑眼圈,神情憔悴地在处理公务,连叶贞齐清来此都没觉察出。
叶贞走到堂中央,朝县长略一躬身:“县长,草民向您请安,扰您办案多有得罪。”
县长揉了揉紧皱的眉间,看了叶贞一眼,模糊地道:“你是糜鹊,但旁人都说你是叶贞,你究竟是谁?”
叶贞摇头道:“此事不重要。草民来此,只是想问询叶明现下的情况。”
县长脸色越发憔悴,他叹道:“本官知道你的意思。叶明的案情我已作出决断,是那原告实在无赖,不肯同意就此结案。”
县长捋了捋胡须,又道:“本官想强制结案,但原告武清次日又会重新递来一份状纸,本官对此人实在是没有办法。”
按照大梁律例,只要案情存在,官员就必须得处理,县长的处境确实艰难。叶贞亦知县长为了叶明已是尽心竭力,她深深感激。
“大人,草民来此虽是为了解决叶明一事,但如今见大人被公务纠缠至此,决意先要帮大人减轻负担,在做其他打算。”
县长揉着眉间的手顿了顿,他很有些诧异地看着叶贞。
叶婉珠和齐清亦对她目不转睛。县长必做的公务这么多,她能帮他减轻多少?
叶贞上前一步,轻声道:“县上杂事甚多,上面还时常有任务交待,大人只是一介血肉之躯,如何能承受得住这么多的工作?依草民拙见,大人须找人帮忙。”
县长站起来,负手来回地走了几步,叹道:“本官何尝不知道?只是眼下正值考期,颇有学识的都去参加考试,本官想找他们帮忙都无法。”
叶贞摇头道:“大人此言差矣,为何要找有学识的人帮忙?”
县长听笑了:“不找这种人帮忙?难不成还要找整日里忙着耕地纺织、不识一字的人帮忙?他们懂得礼法,可以断案?”
叶贞一脸坚定道:“有何不可?”
众人纷纷怔住了。他们见叶贞目光如炬,挺直的身形如同一棵青松,让人不觉产生尊敬之情。
叶贞迎着众人的目光继续道:“大人,有学识的读书人虽然重要,他们当然也是大梁的中流砥柱,但这是否就代表普通百姓无分辨是非的能力?您问我他们能不能明理,那首先得问问您自己,问问自己是否觉得自己的子民一定没有辨别是非的能力。”
县长被问住了,但转念一想,确实又是这个道理。他过去存在着很大的偏见,认为无学识的人一定没有能力,殊不知他也是从无学识的普通人一点点变成有学识的官员的。
叶贞这袭话说完后,齐清忍不住给他拍手叫好,虽然只瞬间就被叶贞的目光瞪了回去。
这时,县长道:“叶贞,你同我说这些,可是想让我寻人处理公务?”
叶贞点点头:“草民瞧了一段时间,发现不少原告,之所以告案都是为了些家长里短的小事,此事由他们普通百姓帮忙调节即可。毕竟,他们自己的事,只有他们自己清楚。若这样施行下去,这就可以筛出一部分公务。”
县长低下头沉思了一阵,暗暗点头。
叶贞又道:“若调节不了的案情,便开堂审问。当然这审问官不能是县长您,要不然您身上的担子定又重了……”
县长忙道:“既然是开堂,不是我当审问官,又该是谁呢?”
叶贞一字一顿地道:“区长。”
在场的官差们都诧异地盯着叶贞,他们活了这么大,听过的官员名称多得很,从未听过有“区长”这么一说。
叶贞向众人解释:“区长,顾名思义就是管理一区一片的官员。例如县城共有二十条街道,三十六个大胡同,每个街道便可划分出两个区长,分管头尾两边的治安。三十六个胡同的话,就每个胡同选出一个区长,职责一样,只需要负责所在区域的治安,若发生冲突,调停便是。”
县长有些激动,他来回走了两圈,看定叶贞道:“我且问你,若是发生冲突的属于两个区域的人,该如何?”
“那便叫两个区域的区长一起审问便是。当然了,为了防止偏袒,每次区长开堂审问时,必须得有一个官差监督。这样的话,便可公平。”
从县衙出来后,齐清几次挂在叶贞身上,他一脸宠溺地道:“我的贞儿聪慧如此,古今罕见。我得了这么个娘子,睡觉都能笑醒。”齐清不是嘴头上说说,他真的是打心眼里佩服叶贞刚才提出的法子,同样地,也越加钦佩叶贞此人。
叶贞无奈地推开他:“你不趁着这些时间看书,总跟着我做什么?我这里没你帮忙的,你快些回去罢。”
齐清低下头巴望叶贞的眸子,笑眯眯地:“怎么用不着我?你等会儿审问武清时,若他对你做不轨企图,我的贞儿岂不是危险了?”
叶贞没想到齐清猜出她下一步要去找武清,便饶有兴趣地问:“那你说,我找武清做什么?”
齐清笑道:“你定是找武清确定一件事。确定他是不是糜仲的人,这样,你便可让叶明状告糜仲,把那厮也拖下水是不是?”
叶贞有些错愕,没承想心内所想竟都被齐清猜出了。
齐清拢住叶贞的肩膀,略有些得意道:“你先去县长那儿,教授给县长提高效率的法子,好让县长有时间处理叶明的官司,之后,只要糜仲也掺和到这场官司中来,这场困境便可解除。”
叶贞点头,确实如此。因为今届试子,糜仲也参加其中,且他十分重视。若在考试前夕被牵扯到官司中,糜仲用会拼尽一切法子脱离官司纠缠。
其中,最快最有效的就是让武清撤掉对叶明的诉讼,这样,叶明也不会再状告糜仲。于此,困结便可解除!只是……
叶贞有些困惑,心道:“齐清是何时起,开始了解我至此?竟连我的想法都能猜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