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仲通篇都在说糜林是不小心而为之,但那一日的事实却是:糜林把沾有毒物的头发向县长身上撞,县长伸手一拦,手上便沾上黑色的毒物了。
明明是糜林的刻意为之,却被糜仲说的云淡风轻。
齐清听着听着,忽地哈哈大笑,又赶忙捂住嘴,朝糜仲假装歉疚地笑笑:“对不起,我忍不住了。”他又道,“不是我说,糜兄台啊,哪里会有这么多不小心?令妹今年十岁了罢。十岁的女孩还能不小心把毒药沾在头发上,还不小心蹭到县长手上?”
齐清说完,又哈哈大笑了一通,好久才止住。
县长动了动喉结,点头道:“既然糜二小姐不是故意的,此事就算了罢。”
糜仲给县长敬了杯酒,道:“烦请大人不要把此事知会我祖父,唯恐他担心。”
县长哪里会将此事告诉糜太傅?糜仲的意思是提醒他莫要想着上告,以免被糜太傅发现,他县长便做不成。
糜仲话中的深意县长清楚得很,他忙拿酒回敬,笑道:“既然说不追究,此事便只我们当事人知道,我亦尽快派人压下这件事。糜公子安心,今日已过,无人知道我曾病重的消息。”
糜仲微笑点头,他缓缓起身,朝县长又一躬身:“糜仲还须温习功课,便不在这儿多叨扰了。他日县长大人若有机会,来我糜府,我定让我祖父好生款待您。”
县长忙起身相送。齐清边笑着边把手搭在糜仲肩膀上:“正好,我也要和糜鹊走了。大人身体要是不舒服,就去头筹客栈找我,我定和糜鹊来给你瞧病。”
糜仲先是找叶贞,可找了一圈都没瞧见她。他有点不耐,偏偏齐清还一直在他身边笑。
“齐兄有何好笑?笑了这一路也不怕憋死你。”
齐清拍了拍糜仲肩膀,笑的更厉害:“我在想,糜兄是怎么练就说谎话不脸红这项本事的。若刚刚让我说出那种别人一听就是扯谎的话,我现在一定羞愧致死,再也不出来丢人现眼。”
糜仲淡淡瞥了他一眼,凉凉地道:“哦?齐兄说我扯谎,我且问问,我何处扯谎了?万事须得讲究证据,无凭无据便想陷害我糜仲,断无可能。”
糜仲又道:“齐兄既然笑的这么欢,那我便再说一件事,让你更快乐。”他顿了顿道,“事关糜鹊寿命的。”
齐清脚步一下子停住了,目光陡然一沉。
糜仲很欣慰于齐清这样的表现,他微笑着道:“不怕告诉你,糜鹊身上有隐疾,须得定时吃药才能活下去。他素日虽然和正常人一样,但发病时痛苦异常。曾经他因为这个病屡屡想自戕。”
齐清手指节握的咯咯作响:“你骗我。他精通医术,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生病?”
糜仲笑着叹气:“医者最不会医治的便是自己。你瞧贞儿如何?贞儿被无数百姓冠以活菩萨的称号,但她自己入危境时,她是否救下自己了?”
齐清肩头轻轻颤抖着。
糜仲觑着不远处正在和叶婉珠闲聊的叶贞,轻笑道:“糜鹊之病你可以不信,只要糜鹊愿意,你当然也可以带他回去。但一旦他发病,你求医无门的情况下,千万别找我救他。”
糜仲说完,款步走向叶贞。
这时,叶贞把晾干的帕子递给叶婉珠,再次致歉:“刚刚我说话,有些不大妥当,你别往心里去。”
叶婉珠搓弄着帕子,摇头道:“糜大哥千万别因为这件事,和我生了嫌隙。你无事的时候常来看看我,我给你做我的拿手菜。”
叶贞点头应下。
叶婉珠脸又红了些,她低咳一声,抬起羞涩的眼睛,踌躇着道:“有件事,婉珠想问问糜大哥,要是唐突的话,糜大哥就不要回了。”
叶贞正警惕地盯着向他走过来的糜仲,闻此只敷衍道:“你说便是。”
“你究竟是和谁定了亲事?能不能将那女子的名姓告诉我,我想去看看。”
“叶妹妹,我若说那人是我,你信不信?”糜仲捏着扇骨,轻轻拍打手掌,他反手拢住叶贞的肩膀,以扇骨托起叶贞的下颌,笑道,“小鹊,我说的对不对?”
叶贞别过头去,没有回应。
叶婉珠讪讪地道:“糜公子一定说笑了,你们都是男儿身,怎么会定亲?”
“当然是和说笑。”糜仲笑着点头:“我已和一温婉贤淑的姑娘定下亲事了,不日见会成婚,到时候请叶妹妹赏脸来。”
叶婉珠忙点头应下。
糜仲带着叶贞抵达客栈时,已是晚间了。糜仲也不追究叶贞的事,依然对她好言好语,只是叶贞鲜少再说话了。
糜林来时,叶贞更是一刻都不在屋里,刻意与其回避,即使见到了,叶贞亦立刻离得远远的。
糜林坐在座椅上摆弄着玩偶,忽地切了一声:“兄长,叶贞这破脾气,即使吃一百次忘忧散,都没办法纠正过来。”
糜仲正练着字,听此字的一撇写毁了,他把纸叠成方块,然后缓缓地撕毁。
“再过些时日,给她吃忘忧散,她近日确实和齐清走动得频繁。”
糜林道:“总归不是个办法,要我说,不如囚禁她,抑或让她吃点药沉睡。等我们准备好后,在弄她出来。”
糜仲揉了揉眉间:“让我再想想。”
县长既然已病愈,考试便正常进行,虽然给县长治病这件事,叶贞等人做的十分隐蔽,但还是有声音流传出去了,现在大家都知道糜仲那儿有一个懂医术的小书童治好了县长。
大家同时也觉得叶贞定是和县长的关系好极,便时不时过来叨扰一番叶贞,让叶贞帮他们在县长那儿美言几句。
叶贞素来厌恶应酬,一出门见人围过来,便跑了,几次三番,她日间就不常活动,只在晚间出门逛逛。
可晚间偏偏还有个一出门就能遇到的齐清。
齐清好似跟屁虫一样粘着叶贞,起先还敬如宾客,后来便什么话下流说什么话。
叶贞推开再次黏上来的齐清,蹙眉道:“还有五日便考试了,你不温书?”
齐清笑咪咪地:“媳妇在此,读书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