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的唇角立时浮上一抹浅笑，他眯起眼打量着浑身散发着寒气的裴子越，“她可真狠心啊，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这种挑拨离间的戏码，在裴子越看来，拙劣极了。
是，得知被下药的那一刻，他是愤怒的。
然而，愤怒过后，是从没有过的清醒。
他深深明白，他的愤怒，远远及不上对顾盈盈的爱。
更何况，顾盈盈之所以对他下药，也是我为了他好。
深 入敌方战场，远比基地要恐怖。
顾盈盈只身前往，面对的不仅是敌人，还有未知的病毒。
冷笑了一声，裴子越没接烬的话茬，他把手里的信号接收器丢到烬的面前，沉声道，“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的。”
见裴子越不上钩，烬敛了唇角的笑，淡淡的瞥了眼信号接收器，就靠在了身后的杂物上，保持沉默。
他明白，裴子越想让他干什么。
裴子越让他和敌人交涉，从而探出敌人的一举一动，继而为顾盈盈铺路。
裴子越让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顾盈盈，与他而言，并没有一丁点好处。
他，当然不会白白的答应。
见烬无动于衷，裴子越忽的笑了。
笑容如春风拂面，刹那间令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颜色，但偏偏，笑意没有抵达眼底。
他纯黑的眸子，好似一汪深不见底的清潭，一眼望不到尽头，却又带着惊人的洞察力。
“让我来猜猜，你为什么放弃双宿双飞的日子不过，跑来这茫茫沙漠？”裴子越蹲了下来，和烬平视。
他的声音低沉，音线好听，又带了那么一丝蛊惑。
“鸟为食亡，人为财死，你又是为了什么呢？”裴子越声音很轻，近乎絮语。
烬仍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没动。
这两样，都不是。
烬没有回答，裴子越也不指望他会回答，“除了这两样，还有一个人，能让你放下一切，甚至包括尊严，对不对？”
烬倏的睁开眼，眼底翻滚着复杂的情绪。
他没想到，裴子越一下就抓住了他的要害。
是。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人能让他低头。
除了文。
把烬脸上微妙的表情尽收眼底，裴子越继续说道，“如果我没猜错，他现在就在那群人的手里，对不对？”
连着两个对不对的问句，让烬的内心瞬间涌起千万种情绪。
最终，通通化为平静。
一直保持沉默的烬终于开口，他的音调带了嘲讽，“裴子越，就算你说的这些都对，又怎样！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帮你？别做梦了。”
“为什么？”裴子越问。
此刻的他，耐心出奇的好，“你不想救他？”
烬目光深深的凝着裴子越，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不是他不想救，而是根本就救不了。
文的身体本来就弱，现在又感染了病毒，除了等死，别无选择。
他之所以肯为他们办事，不过是在努力的延续文的生命罢了。
他这边一旦长时间没有消息传回去，文就会遭受非人的折磨。如果可以，他宁愿代替文去承受这些。
可，偏偏不能。
看到烬眼底一闪而逝的绝望，裴子越大概猜到了怎么回事。
他迟疑了一下，问烬，“他感染了病毒？”
烬没说话，垂下的眼帘，却猛地颤了颤。
一看他这幅表情，裴子越便知道猜对了，“所以，你不能和他在一起，就看不得别人恩爱，想方设法搞破坏？”
烬笑了，他回答道，“是。”
裴子越忍住暴走的冲动，劝道，“病毒没你想象的那么可怕，顾卿堂已经研究出了抑制病毒传播的办法……”
话还没说完，烬忽的笑出了声。
他殷红的唇张张合合，“裴子越，你当我是三岁小孩那么好骗吗？如果真研究出来，你们早就打出去了，又怎么会还待在这里？”
“我见过病毒发作的过程，除了等死，没有其他选择。”
“你既然见过，就应该知道，病毒一旦进入体内，短短几小时内就会暴毙而亡。可文，他现在还活着，这难道还说明不了什么？”裴子越声线冷淡。
“事在人为。如果能活着，谁愿意去死。你不试一试，怎么就知道不行？”裴子越的语速很慢，他从地上捡起信号接收器。
临走前想起什么，补充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抑制病毒的试剂是真的研究出来了，只是缺少最新病毒的样本验证。”
“病毒在文的体内多呆一秒钟，他就多一分危险，这其中利害，你好好想个明白。一个小时后，我再来找你。”
一个小时后，正是顾盈盈抵达敌方阵营所在城市的时间。
从仓库出来，裴子越没回房间，而是去了湖边。
湖水一如既往的清澈，倒映着蓝天白云，微风拂过，瞬间漾开一层层的波纹，不断的往远处延伸，波光粼粼的。
裴子越盯着湖面看了会儿，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指尖在顾盈盈的号码上停留了许久，最终并没有拨打出去。
还是等烬这边探出有用的消息后，再联络她吧。
裴子越没有把手机收回口袋，而是兀自盯着屏幕。
等了许久，也不见顾盈盈有主动打过来的迹象，顿觉烦躁，抓起脚边的一把沙子丢进湖里。
这小没良心的，把他迷晕之后，就不管不问了。
……
漫天的黄沙被狂风吹得扬起又落下，落下时砸在车顶，发出细碎的密集声响。
狂风席卷，车身被吹得左右摇晃，坐在驾驶座上的顾盈盈，身形却稳如泰山，她双手牢牢的控制着方向盘，目光沉着冷静的盯着前方。
一大清早出发，临近晌午时分，才摆脱掉身后的沙漠，隐约能看到前方的一点绿洲。
敌人的驻扎地并不在这里，顾盈盈还需要转一趟车。
在沙漠中开了一上午的车，顾盈盈觉得有些疲惫，所以到达绿洲之后，她就和德叔安排的人汇合，由德叔安排的人送她过去。
车上，顾盈盈盯着手机中，越来越近的红点，嘴角轻轻的勾起，笑容透着一丝冷酷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