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冬雪同为小姐的陪嫁丫鬟，随她一起嫁进南安王府。
世子与她夫妻和顺，是上京城人人称赞的神仙眷侣。
小姐有孕后，为表大度，就让冬雪去侍奉。
世子对我们这些丫鬟异常鄙夷，以表他对小姐的敬重。
冬雪怀孕后，被世子灌下落子汤丢出府外。
小姐担心会落得善妒的名声，将目光转向我。
“冬梅，你愿意做世子的通房丫头吗？”
我害怕得发抖，勉强点头应下。
心底却冷笑，冬雪的仇，我报定了！
1
晨起，小姐呕吐不止。
世子满脸关怀，轻拍她的背脊。
“怎的都过了头三个月，还会如此不适？”
他言语温存，眉宇间凝聚着未发散的火气。
我低头送热水进去，服侍小姐洗漱。
“我来吧。”世子接过我手中的热帕子，装作不经意掠过我指尖。
男人晨起灼热的温度未曾卸下。
透着一方软帕，他已经千百次将我……
我低头，越发乖顺。
三个月前，小姐被诊出来怀有身孕。
她不忍世子难受，便做主给冬雪开脸，让她去侍奉世子。
我和冬雪都是买来给小姐固宠的瘦马。
举手投足，都是被教导出来，最得男人喜欢的那种。
一开始我们两个都很高兴。
以为世子贤名在外，我们终于不用做那些以色侍人的玩意。
我们错得离谱，小姐还是流露出了让我们两人去侍奉世子的意思。
冬雪成了世子房中人。
可世子对她十分鄙夷唾弃。
而且每次和冬雪欢好之后，他都会对小姐越发尊重体面。
主子对下人的态度恶劣，连带整个院子里面的丫鬟婆子都在暗中找冬雪麻烦。
世子又和小姐说了些外头的事情。
但心不在焉，很快就出门去了。
我收拾着剩下的东西，注意到小姐反复揉捏手帕的动作。
我端着东西正要退下去，不小心贴身擦到大丫鬟福儿。
她自幼跟在小姐身边，情分不比寻常。
福儿撞上来，怒骂：“明明就是个玩意，还想着一飞冲天做凤凰不成？”
“在小姐眼皮子底下就敢和世子眉来眼去，瘦马出身，全身都是贱骨头！”
“世子品行方正，是断然不会被你这等狐媚子蛊惑的！做什么美梦呢？”
小姐闻言，等福儿骂完之后才制止她。
“好了，福儿，吵吵嚷嚷像什么话？你虽然是我的陪嫁丫头，但也要知道规矩。”
“这次就不罚你了，事情都办好了吗？”
福儿偃旗息鼓，道：“小姐心善，婢子遣人去买了一张草席给那狐媚子入殓，也不算委屈她！”
小姐面露慈悲，“也好，不让她一个人荒冢枯坟无人问津。”
“让牙婆去帮冬雪寻一门冥婚，也算是全了我们主仆情谊。”
闻言，我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悲苦，把头放得更低，这算什么情谊？
冬雪生前受尽折磨，死后还不得安宁！
二两月钱足够买口便宜棺木。
而一副草席也就二十文钱不到。
配了冥婚主家还倒给一百两白银。
说是冬雪的生辰八字和死后时辰特别旺主家风水……
我盯着福儿拿给小姐的银票，分明是血红之色！
人活着的时候被你们轻易玩弄，死了还要给你变相赚银子！
冬雪小日子推迟，是有孕之相。
可世子得知此事后，却像是看见如厕里的脏东西一样，狠狠踹了冬雪一脚。
冬雪见红不止，我急忙去给她抓药。
回来后却得知噩耗，一院子的丫鬟婆子都说冬雪和马夫私通！
我连冬雪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她就被人装在麻袋里面扔出去了。
“本妃知道你和冬雪情谊深厚，可她做出了丑事，难免会连累到本妃。”
“你们做奴婢的，生来便是为了取悦主子，你也不要太为她难过。”
我点头应诺，没再多言。
一个人究竟要多无耻，才能将这样口是心非的话说得如此流畅？
可冬雪满身伤痕的悲痛模样，却深深印在我脑海中。
2
南安王世子，洛怀书，并非南安王的亲生儿子。
他是先南安王妃在战乱中救下来孤儿。
王妃只有一女，十年前于战乱中离散。
原本就病弱的王妃因此芳魂早逝。
南安王悲痛之余，再没续弦。
念及洛怀书往日承欢妻子膝下，便将他认作亲子，予以世子之位。
而小姐，苏梨，只是一个六品小官家的嫡女。
两个并无显贵出身的狗男女凑在一起，非要强行撑起世家贵族的体面。
洛怀书人前做出一副珍爱发妻的模样。
不纳妾，不二色。
苏梨也享受着高门贵妇投来艳羡的目光。
在其他人烦恼家中郎君纳妾蓄婢，寻花问柳的时候。
苏梨津津乐道，自己如何劝说洛怀书收用通房而被拒绝的事情。
我清点好所有的钱财，偷偷去买了荟萃楼新出的糕点，一并配了几副秘制膏药。
府里的老嬷嬷一边吃一边跟我讲了许多故事。
幽幽的药香在我鼻尖散开，却丝毫不能抚平我的难过。
一个不成熟的想法逐渐在我脑海中成形。
晚上偷聊太晚，以至于我第二天侍奉的时候有点心不在焉。
草草被福儿骂过后，我被小姐叫去。
小姐打量我的腰身，意味深长说一句，“冬雪好样貌，不知道将来哪个儿郎有福气，能娶了你。”
福儿撇嘴，“小姐净夸她。”
我静静听着，不多言，不插嘴，宛若一个木头人。
“近来夫君火大，隐忍难受，不知冬雪可有什么妙法？”
“伺候人的瘦马能有什么法子，小姐也太抬举她们了！”
我唯唯诺诺躲开福儿的眼刀子，“奴婢也不知道，或许可以看一下郎中？”
见我不识趣，小姐干脆冷哼一声，“冬梅，你愿意做世子的通房丫头吗？”
我后退一步不敢拒绝，装作勉强点头应下。
“你可以要用心一些，别惹出一堆不该惹的祸事！”
“等日后，本妃诞下麟儿，便给你指一门好亲事。”
我心中冷笑：被主家破身的丫头，能寻个什么好人家？
3
自从小姐松口让我去侍奉世子的消息确定下来。
我便成了这个院子里的“罪人。”
随便一个小厮丫头都能对我颐指气使。
“你们这些瘦马出身的女子，能有什么好心思？小姐对你那么好，你竟然还想着爬床？”
天还没亮，我门前便堆积了一大盆脏衣服。
小姐的奶娘骂骂咧咧让我用冷水浆洗完再去侍奉世子。
“带着一身冷气也好帮世子降火，管住你的肚皮，别鼓在这院子里面，不够给小姐添晦气的。”
我在她的辱骂声中，借着一豆微光，仔细描眉。
柳叶弯弯，朱红樱唇，先王妃日常的妆。
小姐松了口，世子再看向我的目光便如有形质的想将我占有。
他在偏房堵截我，一把抱住，动作猥琐。
温热陌生气息喷洒在我脖颈间。
四目相对，我心头一乱，该怎么正大光明拒绝他？
“冬梅？你长得真白净，很像那个小丫头。”
像谁呢？
我没细想，但我的计划，已经有了雏形。
他捏着我脸颊的手，缓缓下移。
我仓皇后退，世子道：“好冬梅，跟了本世子，以后有你金尊玉贵，享不完的福！”
“世子，现在是白天呢！奴婢还需要给小姐煮安胎药……”
我哆嗦着抵抗他，费力找借口脱身。
肮脏的指节开始解我的衣襟，世子咂咂嘴。
“可惜了冬雪的好身段，就是不知道你是什么滋味。”
“等本世子成了南安王，就不用再装模作样只守着你们小姐，到时候你就是侧妃，还不满意吗？”
我按住他的手，力气小，没能阻止他。
他已经吻上我的唇，我躲避不及，如果我推开他，他会不会用强？
忽然听到门口有爬门声音。
“你个思春的小野狐狸精，一个人窝在房间干什么？”
“王爷回来了，还不快点跟小姐一起去拜见王爷？”
我从来没觉得福儿的声音如此好听。
连忙推开世子，撒腿跑得飞快。
世子的手顿住，他虽然不悦，但也不想表现得那么急色。
福儿在门外怒气冲冲吼我，“还不赶紧过来端着参鸡汤？”
世子悻悻然收回手，还故作风流品一下指间残留的女儿香。
我满心反胃，强忍怒火退下去。
一整盅的滚烫汤水盛得满满当当。
一步三摇能颠荡出来一大半。
小姐出门走得急，连个手托都没拿。
福儿跟在我身边，一步三白眼，微挑的眉眼掩藏不住的喜悦。
我垂眸，一路小心翼翼，强忍手上被烫伤的疼痛。
我还没有真正爬上世子的床，小姐就已经开始针对我。
挨打受罚是小事，可我不甘心像冬雪一样下场。
如果连自己都不能保护好，我该怎么给冬雪报仇？
王府前院穿着甲胄的士兵们精神抖擞。
其中一人步伐坚定有力，身材高大魁梧，步履间烈烈生风。
我只远远看一眼，便觉心惊肉跳。
忽然脚下斜斜探出一只绣鞋绊住我。
第一下我顶住，福儿见没绊住我又加重脚下力气。
我深吸一口气，豁出去了！不管计划成没成，今天我都要试试！
第二下，我端着鸡汤的手向前伸去，身子没支撑住往前面高大的人影冲去。
4
南安王侧身躲过滚烫的汤水，厚重的杀伐之气磅礴收敛，他伸手及时拎住我：“送汤水怎么不用托盘？”
苏梨惊慌上前：“惊扰父王了！”
“你怎么毛手毛脚如此没规矩？”
我哽咽：“求王爷别责罚奴婢，实在是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见到王爷就感觉很熟悉！奴婢失散的父亲和王爷的背影有些像，奴婢就走神了！”
我一脸孺慕之情深深望过去。
南安王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眸，闻言也浮上一层暖色。
“算了，就是一个小丫头，规矩没学好再教就是，无须责罚。”
眼角余光扫过，福儿微微跺脚，绣花拳头一下下握紧。
不再等苏梨解释，他又道：“想家了便告假回去看看。”
我嗫嚅道：“奴婢六岁时和家人走散，已经十年了，只记得爹爹经常外出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