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于来辞别余容,独自一人爬山。他迎着朝阳,携着干粮,沿着小径,徒步而上。小径蜿蜒曲折,其旁的野草肆无忌惮地蔓延,树木茂密,早起的鸟儿在“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他此次上山,只为探究这是不是穿山甲所说的那座山。
他依稀记得梦里掉进了一个山洞里,然后才进入大山的里面。所以,于来这一路走来,不停地张望着,看一看有没有山洞什么的。他本可以用极目术,但临行前,余容特意叮嘱过,不到万不得已,不得使用天星。
无法,他只能慢慢寻找。越往上,小径就越细,泥土也渐渐稀少,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高矮不平的石块夹杂其中。有些石块的表面很光滑,想必承载过很多人的脚印。
此山名为浮沉山,山势陡峭,悬崖一侧如刀砍斧削。山腰上有座寺庙,名为置清寺,是万俟雾和叶蓁蓁所在的寺庙。于来来到置清寺的门前,发现它大门紧闭,一副冷冷清清的样子。正当他准备敲门时,门纥纥地打开了,一个小光头从门缝里探了出来。
小和尚看到于来后,神色有些慌张,不过他还是从门缝里挤出来,提着小木桶,蹑手蹑脚地走过来。
“小师傅干嘛去?”
“去打水。”小和尚乳声乳气地说道。
“这大白天的,为什么要关门?”
小和尚听后,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立马闭上了嘴,一副很害怕的样子。于来没有再问,小和尚便飘飘忽忽地走开了。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于来当即料想到。接着,他推开门,溜了进去。于来沿着寺庙的墙壁,轻手轻脚地往里面走。他这一路上,连半个人影都没见到。待他走到深处时,渐渐听到了声音。他向着声音源靠近,来到了一个大殿旁。
于来贴近耳朵,听着大殿里的声音,清脆的木鱼声里夹杂着和尚们的诵经声,靡靡低沉,听得让人憋得慌。于来立马离远了些,大口喘了两口气。正当他欲转身离开时,有几个和尚从大殿的门里走了出来。
于来立马闪身到屋侧,斜着眼睛观望着。这群和尚从大殿的门走出来,转向了另一侧,很快就进入了于来的视野中。一共有四个和尚,他们个个低眉垂眼,脸上毫无表情。为首的那两个和尚于来仍有印象,他们一胖一瘦,是那日在悬崖边密谋的两个人。
这群人走到厢房的门前,打开门,走了进去,关门的人在关门时抬头看了一眼,然后悄悄地关上了门。待他们没动静后,于来走了出来,透过门,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大殿里的情景。两排和尚跪在灵堂前,有的诵经,有的敲木鱼,在他们的身前,躺着一位老和尚。老和尚面如土色,再看一眼,就会发觉土色的面容里泛着苍白。
显然,这就是方丈了。而他,已经死了。整个屋子弥漫着沉重的气息,吸上一口,就让人呼吸不顺。于来皱了皱眉,发现大殿的两根石柱上刻着大字,分别是“尘凡中空凡尘于了”和“沉浮里置浮沉于清”。字黑如墨,遒劲刚健,与屋里的气氛格格不入。
于来离开置清寺,沿着山路往上爬。走着走着,他的余光瞄到了“置清”两个字。于来立马调转脚步,走了过去。拨开杂乱的野草,露出了一个被岁月雕刻的石碑,石碑的正中间上刻着:“置清大师之墓”。其下的一些小子有些模糊,不过依稀能分辨出记载了什么,大概讲了置清大师的一生。
置清大师,生于一九三四年,于一九七零年来到浮沉山,点化世人,传道授经,诲人不倦。用十年的时间建立了置清寺,香火鼎盛。“尘凡中空凡尘于了,沉浮里置浮沉于清“是他一生的写照。大师于二零零零年圆寂于此,享年六十六岁。
看完之后,让于来感叹不已。如今的置清寺鱼龙混杂,辜负当年盛名,本末倒置,江河日下。置清大师的墓也已荒草丛生,无人问津。
于来起身,接着往上爬,花了半天的功夫,爬上了山顶。来到山顶,眼前的景象很是熟悉,一面悬崖,一个池塘,还有一间小小的木屋。于来推开木屋的门,走了进去。
小木屋果然很小,沿墙的一张小木床,一张小桌子,两个小板凳。除此之外,尽是灰尘。小木屋的门沟沟壑壑,被侵蚀出一道道口子。门上留着不少的刀痕,大都歪歪扭扭,横七竖八。再一看,全都是女孩子的名字,应该都是心上人的名字吧!果不其然,于来看到了“叶蓁蓁“三个字,相较于别的名字,这个显得特别的清晰,应该是刚刻不久。
于来坐在凳子上,吃着上山时带的饼,喝着路上接的泉水,琢磨这这到底是不是要找的那座山。此时此刻,他的心中一点感觉都没有。不久,天上的云渐渐多了起来,气候也渐渐闷热。
于来立马起身,往山下走。走着走着,小径就没了,他只得另辟蹊径。不知是迷路了,还是怎么的,他来到了山谷里。
不一会儿,起风了,风中带着丝丝凉意。正当于来觉得轻松畅快之时,一滴雨滴到了他的脸上。紧接着,一道惊雷破空而来,天色一下子就暗了。狂风涌起,雨点“哗啦啦”地往下掉,四周的草木被打的得“沙沙”作响。于来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很快,雨水便打湿了他的衣裳,也打湿了脚下的泥土。道路变得泥泞,每走一步,脚底都沾满了厚厚的泥土。脚步变得沉重了,让于来觉得很不舒服,他只能提着步伐,小心翼翼地前进着。突然,这昏黑的世界里,一抹白色吸引了他的目光。
于来走向那抹白色,待靠近了,才发现它是一株白色的花朵。花朵像一个个铃铛,悬挂在枝叶下,十分地可爱。虽然天色很暗,这一个个小白花却分毫不减它的白。虽然四周的风雨很凌乱,可是它却依然安祥静谧。
每一次的风儿拂过,是它在舒展柔柔的腰肢;每一滴雨露的亲吻,是它在沐浴皑皑的肌肤;每一次太阳与星星的滑落,是它在幽幽地叹息。在这一声一声的叹息里,是一次又一次地绽放。深谷中的它,发出了银铃般的笑语。注视它,便会闻到若有若无的叹息,看到它轻轻地身影。那身影,是多么的曼妙美好。
于来就这么欣赏着,完全忘记了大雨。过来好久,他才踏步离开。一直走出山谷,辨了辨方向,快速往回跑。
不一会儿,于来就看到了木屋里忽明忽暗的灯光。于来找了块石头,刮掉鞋上的泥土,跺了跺脚,走进木屋里。进去后的第一眼,就发现余容坐在床边,一脸忧愁地看着万俟雾。余容回过头,看到了于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道:“你回来了啦!”
于来点了点头,一边拧掉衣服上的水,一边说道:“走着走着就下起了大雨,衣服都湿透了,被淋成了狗。”
“那你快把衣服换了吧!”
“不急。”于来望着万俟雾,沉声问道:“他怎么样?”
“哎!”余容摸了摸脑袋,忧心忡忡地说道:“该用的药方都用过了,可是一点效果都没有。”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要不要送去医院?或者请个大夫?”
余容一听医院,立马低了眼眉,弱弱地说道:“去医院,那得花很多钱吧!”
于来听后,看了看这个小木屋,不禁叹了口气。突然,余容又说道:“再者,他的毒一般人解不了。”
“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他中的毒里含有天星,想要解毒,解药得辅以天星才行。”
“竟如此麻烦。”
“是的。”
“看来也只有你能治好他了。”
余容听后,沉默了起来。于来忙说道:“我相信你,可以治好他的。”
余容听后,微微扬起嘴角,说道:“谢谢,我会尽力的。”
于来换好衣服走出来,发现余容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看到他时,不自觉地笑了出来。于来走到饭桌前,吆喝余容吃饭。
饭桌上,于来又干起饭来,吃着吃着,突然笑了出来。余容疑惑地望了他一眼,问道:“遇到什么美事了?这么开心。”
“没什么,方丈死了。”
“不可能,方丈死了,你能这么开心。”说着,余容勾起眼睛,转了转眼珠子,嬉笑着说道:“老实交代,是不是遇到什么美女了?”
于来琢磨了一下,决定先不告诉她,明天直接带她去看好了,便故作深沉地点了点头。
余容做出惊讶的表情,忙又问道:“有没有我好看?”
“和你一样好看。”
“比我高?还是比我矮?”
“和你一样高。”
“你我瘦?还是你我胖?”
“和你一样胖。”
“比我白?还是比我黑?”
“和你一样白。”
“哇!竟然还有和我长得这么相像的人。”顿了顿,余容倏尔低下头,惊讶地说道:“你说的那个人不会就是我吧!”于来含笑望着她,没有说话。余容羞涩了起来,娇声说道:“讨厌,说来说去,竟然在说人家。”
夜晚,于来躺在地铺上,看着窗外风雨飘摇,不知那朵花怎么样了。第二天天一亮,于来就拉着余容出门了。
虽然云消雨霁,可是道路仍然十分泥泞,实在不好走。走着走着,于来回过头,问道:“你不问我要去哪?”
“不用了。”余容笑嘻嘻地说道:“昨日你兴高采烈地回来,就知道是好事啦!”
“这都给你知道了?”
“当然,我是不是很聪明?”
“看不出来呀!”
“哼!那是你瞎。”
“我怎么看,你都是一副不大聪明的样子。”
“这叫大智若愚,懂不懂?”
就在这时,于来突然停住不走了。他茫然地看了看四周,苦笑着不已。
“怎么了?”
“迷路了。”于来苦笑着说道。
余容白了他一眼,略微嫌弃地说道:“我看你才是一副不大聪明的样子。”
“我…我…”一时间,于来无话可说。
“我们要去哪?”
“山谷。”
“跟我来吧!”说完,余容在前面带路,很快,他们就到了山谷。于来急匆匆地走进去,一眼就发现了昨天看到的那株花,它依然完好无损,让于来惊喜不已。余容也走了过来,说道:“铃兰花,又叫君影草。”
“原来叫铃兰花啊!真是清脆有婉约的名字。为什么又叫君影草呢?”
“你看,铃兰的花朵像不像是一串风铃,一阵风吹来,就会发出‘叮铃叮铃’的声响,像不像爱你的人向你走来,亲手为你演奏一首优美的乐曲,这是多么的幸福啊!所以它的花语就是幸福归来。”
于来听后,点了点头,然后伸出手,想触碰一下铃兰花,余容却立马制止了他,并沉声说道:“别碰它,有毒。”
“有毒?”
“是的。”
“这么美丽的花,竟然有毒。”
“当然了,这是它的自我保护方式。”说着,余容的目光落在花径上,自言自语地说道:“有毒,有毒,有毒……”
“我知道,你不用一直重复。”
余容没有理会于来,而是沉头思考了起来,突然大声地叫到:“有毒啊!”
“我知道。”于来十分纳闷地看着她。
“哈哈哈!原来这就是要找的东西,竟然被你找到了,真是太感谢你了。”说着,余容蹦蹦跳跳了起来,嘴里还不停地欢呼着:“噢耶!噢耶!”
于来不明所以,眯着眼问道:“什么就被我找到了?”
“解万俟雾身上的毒啊!”说完后,余容便蹲下去,开始徒手挖土。于来见状,便和她一起挖土。余容乐不可支,还哼起了小调,她贼兮兮地望了于来一眼,然后用满是泥土的手在他脸上抹了一下。
于来惊得目瞪口呆,双手晾在空中,不知所措。下一秒,他也伸手在她脸上来了么一下。两人看着对方那似狸花猫般的脸,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们将铃兰连根带土地抛了出来,然后急急忙忙地回去了。回到小木屋后,余容将铃兰栽种在窗前,于来在其身后说道:“看你年纪这么小,没想到懂得挺多的。”
“年纪不小了,今年十六了,变成人之前还修炼了好几年,算下来,比你还大嘞!”顿了顿,余容补充道:“我喜欢医术,所以对这些花花草草有些研究啦!相较于万俟雾,这不算什么,他才是真正懂花草的人,不过他却要天天抱着经书。”
“你们都知道自己懂什么,要做什么,可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要干啥。”
“没关系的,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你要做什么的,到那个时候,勇敢地去做就好了。”
“如果做不好呢?”
“那又何妨,你看这朵铃兰,生于深谷,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之德,不为困穷而改节。君当如兰,幽若长风,宁静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