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口嘲讽之人声音极轻,以至于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到。
她也并非想要提醒谁,只淡淡高傲的嘲讽之后,便看着被簇拥在中间的女孩,此时已经骑虎难下。
那女孩一脸为难,总觉得说出来便会得罪皇宫。可若是不说,那万一这些人认为自己是骗人的怎么办。
她不愿意服输,于是犹豫再三之后,咬着下唇坚定道:
“也没什么,这种花没什么可稀奇的,就是有位大娘娘不喜欢,所以京中不让养了就是。”
这女郎说的含糊不清,以至于身边人并不十分愿意相信,嫌弃道:
“啊?什么大娘娘啊……”
“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啊,你那里看来的野史,莫不是诓骗人的?”
“就是,我看你就是胡编乱造,想要来哄骗我们的。”
众人七嘴八舌,将人群中央的姑娘好一通埋汰,让本就有些气馁的小丫头彻底熄了一颗心。
她失望的看着众人,眼眶已经有些湿润,摇着头退出一步:
“你们根本就不是想要与我做朋友,你们就是想要看我的笑话?”
众人闻言又是一愣,甚至不清楚她究竟想说些什么。
在场这么多人,谁跟谁看起来都是一派亲亲热热的,看似一幅亲姐妹的模样。
然而心里不是都清楚,所谓的亲热热切,其实都不过是表面的一场假象。
大家聚在一起,本就是为了吃喝玩乐,最好再攀比一番的。
故而此时骤然到满眼失望悲痛的女子,她们一时有些难以理喻
过了半晌,终于有人受不了这种沉默的气氛,犹豫着安慰。
现场的气氛算是再次唤醒,众人也都纷纷上前,轻声安慰这名哭泣的同伴。
“怎么会,我们与你一起玩,自然是想看着你好啊。”
“就是,我们也没说不相信你,大不了我们不问就是了。”
“嗯嗯、不问了不问了,看把你委屈的,咱们接着看花灯可好?”
过了好一会,兀自伤心的女子终于缓过劲来,有些尴尬的揉了揉眼睛,觉得难以启齿。
她看着众人担忧的模样,还以为只是一场误会,现在已经破涕为笑,向身边的姐妹们道谢。
不过纵使皇宫灯火通明,到底是夜间,灯火昏暗之下,轻易便能将每个人的脸色掩盖下去。
“这有什么好道谢的。”
“就是就是,来、我们一道看看就是。”
转眼一群人又恢复了亲亲热热,卫芷与溪河静静听完。
从她们的方向看去,轻易便能看到这几人并非诚心关切。
毕竟此时几乎每个人,眼中都挂这些不耐烦的神色,似乎对方才同伴的伤春悲秋极为不屑。
“一个个蝇营狗苟,活得真没意思。”
溪河冷噗一声,转过身子不再看,专注眼前高台上的芍药花。
卫芷不置可否,她见过宫中相处的极好的娘娘们,也见过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沐梓烟,倒是已经习以为常。
只是到底替这些姑娘们不值得……
卫芷轻声道:“质本洁来,谁也不是生来就是这副模样的,你也别太苛责。”
溪河对她满不在乎的态度极其不满,闻言横了一眼,音调高了些:
“那你被那沐家小姐蒙骗的时候,也是这般安慰自己的?”
她十分不屑,似乎对卫芷恨铁不成钢: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这道不至于。”
卫芷闻言勾了勾唇间,此时她余光刚好看到沐梓烟的身影,轻声感慨道:
“算计到本宫头上,算是她胆大包天,本宫可得好好陪她玩玩。”
她的声音算不得明媚,甚至有几分狠厉,然而溪河十分满意,煞有介事的点点头:
“就是这样!拿出你公主的气势来,给她一个教训。”
卫芷不再开口,她看到父皇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心里暗道。
来了!父皇要看到惊喜了。
卫芷短促的轻笑一声,将溪河吓得一哆嗦,搓着胳膊道:
“你忽然笑什么……被你吓得本郡主汗毛都竖起来了。”
她没指望卫芷回答,此时已经顺着卫芷的视线望过去,这才发现卫芷在看什么。
溪河嘴角抽了抽,越发看不懂今晚卫芷想干什么,莫名道:
“你是在与陛下闹脾气,这才故意气他吗?”
否则完全无法解释,卫芷毫无征兆的想要在今天,当着如此多人的面,当众给陛下下套啊。
没看现在众人都以为这时皇帝做的,正在纷纷夸赞起芍药之美了吗?
她甚至看到一个挺着肥硕身躯,露出些谄媚笑意的官员,正在附庸风雅的开始吟诗作对。
“古有牡丹真国色,我见芍药才天香!”
官员憋了半晌,见众人正在怂恿地看着自己,又憋出了下一句:
“真天香的真天香,满京城来都飘香!”
“……”
周遭沉默一瞬,一众文人陷入一种诗文被其亵渎的崩溃中。
他们总有一种,这些诗中出现过的文字,都变得庸俗了起来!
然而纵使内心再是鄙夷,表现出来的也是倾尽全力的恭维,挤出一脸褶子,对这篇诗文大加赞扬。
“闻大人的诗句大俗大雅、返璞归真,这才是真正的文豪!”
“就是就是,依下官来看,您若是参见今年的科举,那定能夺得魁首!”
被人群谄媚簇拥的温大人,莫说未曾参加过科举,就连读书习字,也是潦草不已。敷衍至极。
然而此时被一众科举杀出来的文官们变着花样夸赞,极尽赞美至此也就罢了,还将闻大人吹成了千古第一才子。
闻大人飘飘然,以至于此时看到远远过来的武帝,甚至没能注意到他阴沉的脸色。
“陛下到——”
随着大太监的一声长腔,众人纷纷跪了一片。
连带着卫芷身后讲话的那几名少女,也统统行跪拜礼,避免一睹圣上尊容。
溪河狐疑的看着无动于衷的卫芷,想了想,竟然也跟着站在原地,膝盖都不曾弯一下。
“你见了圣上不跪啊?”
卫芷将自己往树后藏了藏,看着傲骨铮铮的溪河,内心一阵复杂,这才没忍住开口问她。
溪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她迟疑一瞬,到底放弃了补救,干脆躲在卫芷身后,一次性将不敬天子做了个够。
“不了,本郡主对圣上的敬意已经够了,跪不跪的、其实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