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了覃太医一生的书卷太重太厚，让卫芷觉得，自己这双手无法承受。
她压下心中的感慨悲痛，同样越过前面的内容，专注看最后几页。
她捧着书卷，看着上面未干的墨迹，还有时不时的几滴血珠，难以想象这本书的诞生。
一定是覃太医在哀嚎的受刑，身前是面目狰狞的卫兵，远处……
远处便是奋笔疾书，唯恐遗漏一个字眼的记录官了。
卫芷看着这本书，无来由的想到此处，忽然觉得这不止是覃太医一人的书。
所说表面来看，只有覃太医的生平，不见任何无关字眼。
但这本书的背后，分明还有整个大理寺……
“他究竟为何要在太医院投毒？”
卫芷一个字一个字的读下去，只是在自言自语，故而伏星不曾回复她。
她看书很快，一目十行有时并非贬义，而是卫芷练就的独特本领。
她能迅速从一本书中找到关键之处，短短半刻钟，便看完了事件缘由。
“竟还是与洛神医脱不了干系。”
卫芷看向伏星，向他确认：“上面说，覃太医是因为不满太医院对洛神医的态度，于是选择投毒？”
“是，下官已经派人调查过来，覃太医确实从小尊崇洛神医。。”
伏星点点头，走近了些，指着其中一段道：
“洛神医因为擅长制毒制香，纵使医术高超，却难免被一些主流学派视作不入流。”
这些内幕，书卷上倒是没有写过，卫芷沉吟片刻点点头：
“怪不得本宫在宫中长大，却从未通过洛神医的名号。”
“正是如此。”
伏星继续给卫芷解释：“因为洛神医当年走的仓促，很多药方都没有流传下来。”
“再加上后来接任的太医院监正，一向与洛神医不合。”
卫芷明白了，替他将剩下的说完：“于是新就任的监正，雪藏了有关洛神医的一切。”
伏星点了点头，还不忘恭维道：“殿下聪慧，下官望尘莫及。”
“别拍马屁了。”
卫芷放下手中的书卷，替他说完剩下的一切：
“而覃太医，因为从小就崇拜洛神医，见太医院对洛神医闭口不谈，于是心生不满。”
她看着不远处小覃的失身，难以想象，为何他会对一个从未见过的人，升起如此病态的推崇。
卫芷眸色闪了闪，这才接着道：
“所以他进入太医院之后，从库房中翻出了洛神医仅有一本制香册子，并向太医院大力宣传。”
“但洛神医辞世多年，即使现在的太医们也开始拥护洛神医，小覃还是心生不满。”
她将自己带入进去，仿佛自己现在已经成为了覃太医，揣度着他的心态继续道：
“他越是崇拜洛神医，便越是见不得这些风光霁月的现任太医们。”
“于是翻找出了能使人不知不觉间疯癫的醒神香，并告诉其他人，
说这只是醒神之用，并没有其他副作用。”
卫芷静静说完，剩下的无需提醒，众人也已经从今夜看出端倪。
覃太医成功了，他用几只醒神香，迷惑住了几乎整个太医院。
若不是李悟之提醒卫芷，再由卫芷警醒所有人，恐怕现在整个太医院，会真的被醒神香毁于一旦。
卫芷一阵后怕，看向覃太医尸体的目光惊疑不定。
沉默半晌，她长叹一声，对覃太医这荒诞的行径做了总结：
“本宫无法理解，但现在他死了，或许有机会在阴曹地府见一见心心念念的洛神医。”
李悟之抽出卫芷手中的书卷：“你这话说的当真恶毒。”
卫芷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神色，满不在乎的转身离开：“本宫说的是事实。”
她知道覃太医或许也只是个苦苦追寻的可怜人，但完全无法同情他。
痴心不是作恶的理由，他不能因为想要推崇洛神医，便将其他无辜的太医们拖入深渊。
她走到门外，看向伏星：“伏大人，如今这边事了，您似乎是该回了？”
“是，下官要向陛下复命。”
伏星不解的看着卫芷，想知道她为何忽然和自己搭话。
卫芷轻笑一声，提醒伏星：“本宫怎么说也间接帮了父皇，还望您汇报之时，为本宫美言几句。”
这倒是小事，伏星第一次露出抹轻松的笑意，认真道：
“殿下放心，下官亲眼目睹殿下的杀伐果断，本就对殿下钦佩，会在陛下面前提您的功劳的。”
“不不不，本宫不是这个意思。”
卫芷轻轻笑了笑，伏星疑惑的皱了皱眉头，犹豫着道：
“殿下，过犹不及，下官会适当夸赞您，但也只能做这么多，还望殿下谅解。”
他以为卫芷还想要拦下更多功劳，对卫芷刚升起的一丝敬意转瞬消失。
贪多嚼不烂，他并不觉得将所有的功劳都推给卫芷，这位金尊玉贵的公主，就有本事吃得下。
卫芷从他冷下去的神色中，猜出自己已经被误解。
她笑着摇摇头，无奈道：“本宫的意思是，还望您能将今夜的功劳推给威远将军。”
她顿了顿，看着无动于衷的李悟之，又补上一句：
“若是觉得难办，那便干脆都说成是您的功劳也可，就说这都是您发现的。”
伏星瞠目结舌，完全不知卫芷在闹那一出，不解道：
“为何？醒神香分明是殿下与将军先看出异常的，解千华的药房也是您拿出来的……”
他不敢妄自居功，想劝卫芷接下这次的功劳。
但是卫芷却摇摇头，心中自有她的计较。
且不论药房是李悟之给的，醒神香也是李悟之指出的，自己最多不过是个传声筒。
而卫芷自认除了给了太医院一箱金银，除此之外再无别的贡献。
不愿抢李悟之的功劳是其一，至于其二……
她看向伏星，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神色中缓缓道：
“伏长官忘了？本宫只是一个公主。”
无论是牝鸡司晨的风言风语，还是暴露过多的实力和野心。
其背后的代价，都不是现在的卫芷都能承受的。
她此时看着还想反驳的伏星，苦涩一笑：
“伏长官不必多说，您若当真想为本宫着想，就最好不要提及本宫，只当本宫是个看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