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皇后轻咳一声，将武帝推开了些，卫芷听到她在小声埋怨：“还有正事呢，别的事晚点再说。”
“是，皇后说的是。”
武帝与冯皇后伉俪情深，相敬如宾，哪怕宫中妃子众多，但始终公私分明，例行宠幸之后便基本不踏入后宫。
即使如今老夫老妻，但武帝大多时间还是留在皇后中宫，宛如一对寻常夫妻。
卫芷看着恩爱如初的父皇母后，想起前些时日对父皇的猜测，一时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父皇对母后分明还是从前的样子。
而任由母后在宫中咳了一夜，不过是政事繁忙，无暇顾及，这才一夜没有现身？
“父皇。”卫芷上前，浅浅行了一礼试探道：
“母后近日怎么总是咳嗽，儿臣听得都觉得心疼，父皇究竟有没有将母后照顾好？”
她做出懊恼，强势的挤进二人之间，护着冯皇后道：“父皇是不是看我出嫁，以后没人监督父皇，便对母后不珍惜了？”
“那我可不答应！”
卫芷横眉牧怒视武帝，做出一副天真烂漫，骄纵跋扈的样子，对武帝这个一国之君也蛮不讲理：
“我要将母后接出宫去！与我一同住在公主府、父皇照顾不好母后，那就由我来照顾！”
她说着就要搀扶冯皇后离开，冷哼道：“我去给母后寻便天下名医！”
卫芷仿佛被宠坏，脾气来了便想着什么就直接做，竟是眼看着要越过武帝，想要破了自己刚下过的封锁后宫之令。
武帝倒是看起来表面一派和煦，看着骄纵的卫芷，笑着叹了口气，对身后的大太监道：
“德海，你看、看看她这个样子，谁家的女儿会如她这般，一见面先数落起自己的父皇来了。”
德海身为武帝的御笔太监，他自然能瞬间看出武帝并非当真埋怨，当即上前一步，含着笑意道：
“是陛下将公主养的好，公主殿下这才对您亲近。”
他用余光匆匆撇了一眼武帝，见他果真神色如初，并未露出厌烦的意思。
知道自己马屁拍对了，德海低眉顺眼，又补上一句：“公主是当真依恋您，真心将您看作父亲，这才对您放肆呢。”
这话也是德海的真心所向，试看整个皇宫，除了溪河郡主，唯一一个备受宠爱的女子，这么多年也只有卫芷一人。
而溪河郡主说到底，是因为太后养女这一层身份，平白成了陛下义妹，这才在宫中有了层荣光的地位。
毕竟试问，这宫中个个仰人鼻息的娘娘们，谁敢惹自己的小姑子？
被人揶揄，卫芷不满的跺了跺脚，止住脚步回身瞪了德海一眼：
“本宫看德海公公也当仁不让，得父皇的宠爱不比我少，竟是连本宫都敢调侃了。”
说到底不过是为了作息，卫芷到底还是停下脚步，扶着冯皇后看向武帝：
“父皇还没答应我呢，一定要照顾好母后，让太医院好好给母后看看！”
“你这丫头。”武帝无奈上前，接过了虚弱的冯皇后，安抚的拍了拍，这才对卫芷道：
“还用得着你提醒？朕早已命人寻便天下名医，还将你母后的生辰八字供养在国寺，日夜有高僧祈福。”
他点了点卫芷的额头，做出几分不满，沉声道：
“华儿对朕竟是这般不信任，以为是朕不给你母后医治？”
“这还差不多。”卫芷娇纵的哼了一声，转身继续眼前的毒药一事，提醒武帝：
“那父皇，这些人今日可还能回宫？如今后宫被封锁，她们应当也不敢乱说话了。”
武帝自有打算，摆了摆手道：“朕已经派人去收拾出几个空闲宫殿，里面无人入住，自然没有毒药，今夜就都住在哪里。”
这个主意好！卫芷眼前一亮，只听武帝竟是连理由也想好了，接着道：
“华儿不是和太后商量好了，明日要带着宫中诸位礼佛，好腾出一天用来搜查后宫。”
卫芷点点头，看了眼远处闭着眼念佛经的太后：“是啊，太后她老人家也愿意。”
武帝欣慰的点了点头：“那就是了，华儿做的很好，至于今夜迁居，就说是为表诚心，提前开始斋戒就好。”
如今宫殿已经腾出来了，卫芷跟着武帝出了殿门，身后跟着一众战战兢兢的嫔妃们。
就见外面依旧是平日里安静冷肃的模样，宫人们井然有序，按部就班做着自己的差事，各自忙碌着。
看到忽然大开的殿门，侍立的宫人们一愣，似乎是没想到里面居然有这么多娘娘们。
看着十几名娘娘，竟然大多数还挂着泪痕，个个神色惊慌无措。
此时哪怕已经从大殿中走出，身处晚风之中，被冷风吹的一个激灵，也依然没有缓过神。
宫人们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将头埋进地底，总觉得今日一定是撞上了什么宫廷秘闻，多看一眼就要被杀头。
“恭送陛下，恭送皇后娘娘。”
宫人们揣着手埋头侍立，只将自己当作没有感情的物件，接着道：
“恭送太后、娘娘们，长公主万安……”
平日里若是这么多娘娘们走在一起，宫人们宁愿闭口不谈，也绝不会像今天这般，直接笼统叫一声娘娘们。
这些娘娘们斗争不断，哪怕是一个称呼也决不能马虎，谁也不愿和对方混为一谈。
但是现在，有威严的武帝在前领路，身后还是皇后娘娘给与长公主殿下，于是宫人们也有了几分底气。
知道今天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自己绝不会被责打就是了。
一行人到了早已置办妥当的宫殿，卫芷抬头看匾额，之间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字迹潦草但不是风骨，笔锋入木三分，横折勾连间尽显潇洒与肆意，写着这间宫殿的名字：庄宁宫。
卫芷皱了皱眉，与冯皇后对视一眼，疑惑的小声问道：“母后，我怎么从来不记得这个地方？”
武帝走在最前面，听到了卫芷并不算小的声音，眼眸一暗，没有作声回应，继续往前走着。
冯皇后看着背影依旧威严挺拔的武帝，此时居然不加掩饰的露出几分嘲讽，视线轻飘飘落在远方，缓缓道：
“是你父皇的青梅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