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学农这句话声音特别大,屋里屋外都能听得见。
“孟老汉,你要不要回屋看看,你女儿嫁妆几何?”
孟昭昭留下这句话,拉着君九烨离开。
新娘子房里所有女人看着炕上嫁妆,再对比孟昭昭为拿回阿母留下房产、田地付出的代价。
她凭什么不能记恨孟家?
“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陈兰花冲出来骂人,“孟家好歹养你十一年,给你找个好人家嫁了,因为点儿钱财,你记恨我们,你不得好死!”
“谁忘恩负义?谁不得好死?”孟昭昭觑舅母一眼,“岁月会给出答案!”
今日还要搬家,孟昭昭不打算在大舅舅一家人身上浪费时间。
“昭昭,难过吗?”
君九烨摸摸她毛绒绒帽子,担心崽崽心情不好。
“不难过!”孟昭昭无所谓耸肩,“我没有所期待,自然也不会因为他们说的话难过。”
阿母去世时候,孟昭昭哭得死去活来,接着大舅舅一家强势入驻她家,从此开启困难生存模式。
老人言,女人嫁人是第二次投胎。
孟昭昭上辈子嫁到君家丈夫就死了,李秀英日日将丧子之痛加注在她身上,不折磨死,不罢休。
这辈子君九烨是她的贵人!
读书、修炼……上辈子想都不敢想,她还能去县城生活。
“没关系!”君九烨握住孟昭昭冰凉小手,“以后你有我陪伴,我做你的亲人。”
“嗯!”
孟昭昭重重点头,笑得特别开心,梨涡里仿佛灌满了蜜。
他忍不住跟着笑,食指轻点梨涡,麻酥酥的感觉顺着手臂一直延续到心脏。
小夫妻甜甜蜜蜜回家,李秀英脸色从昨天开始就不好,今天见孟昭昭往外送一吊钱,脸跟黑锅底。
他们去县城肯定不会因为孟家办婚宴流水席再回来一趟,相当于纯给他们送钱
“赶紧走吧!”
东西已经收拾好,所有人坐上驴车往县城走,正好与迎亲队伍擦肩而过。
唢呐班子在前面吹吹打打,新郎官骑马走在中间,花轿在最后,人不多,唢呐一响,热闹非凡。
孟昭昭看骑马新郎官,长相一般,大腹便便,中年油腻男人,明显不是孟安田喜欢男人的类型。
她有预感孟安田嫁过去,日子也过不好。
毛驴一颠一颠把君家人带离孟家村,孟昭昭嘴角高高扬起,身子来回摇摆,像小孩子得到心爱的玩具糖果。
孟昭昭兴高采烈迎接未来新生活,李秀英脸比天色更阴沉。
她想到搬去新家,周围谁都不认识,还要让孟昭昭养家,以后仰人鼻息过活,想想都憋屈。
李秀英伸手想拽君九烨,他不动声色抬手为孟昭昭顺鬓边碎发,躲开伸过来的黑爪子。
君九烨借用君九夜的身份在世间行走,欠李秀英一份因果,最多为她养老送终。
别的,就甭想了。
*
迎亲队伍走到孟学农家门口,孟安国背着孟安田走出家门,送上花轿,她呜呜咽咽地哭嫁。
天空砸下一片片硕/大雪花,瞬间覆盖红色花轿。
新郎官面露不喜,今日成亲,天公不作美就算了,怎么能把喜轿、红花都盖上白色?
孟安田头顶盖头,看不见外间突然下大的雪,离开日渐窘迫的孟家,她只觉得甩开沉重包袱,脸上半颗泪滴都没有。
迎娶队伍吹吹打打离开孟家村,陈兰花哭得像个泪人,小女儿出嫁,既欣慰又舍不得。
街坊邻居劝慰几句,看时辰不早,告辞回家做饭。
“总算嫁出去了!”
孟安平长出一口气,锤锤肩膀,仿佛刚才背妹妹出门的人是他。
不管怎么样,嫁出去一个,父母可以住一间房,他们兄弟一间房,多少还能宽敞点儿。
“你说什么话!”
陈兰花捶二儿子一拳,嗔怪瞪他,心中空唠唠得难受。
这个家里只剩她和婆母两个女人,连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
“小妹嫁不出去你愁得天天叹气,好不容易嫁出去,你也不高兴。”
孟安平吊儿郎当伸个懒腰,早上起得太早,他打算回去补个眠,明天该去学院报道了。
“臭小子!”
孟学农踹二儿子一脚,端起热水进屋去看阿母。
“阿母,你感觉怎么样?”
他把碗放在小桌上,见阿母闭眼,又叫几声。
“阿母?”
孟学农轻推宋小春,她顺着他的力气歪倒在炕上,呼吸、脉搏、心跳……全部都没有了。
怎么会这样?
孙女出嫁当天,祖母撒手人寰。
这要是传出去,他们一家都别想好。
“婆娘、大郎、二郎,你们来一下!”
孟学农声音发抖,他脑子“嗡嗡”作响,完全想不出办法。
最不想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爹,我还打算补一觉……”
孟安平来得最快,之后是孟安国,最后进来的是陈兰花。
“你们两个堵着门口做什么?”
陈兰花推他们一把,等她进去看到婆母断气,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第一反应就是这事儿绝不能爆出去!
大家在这一点上异常默契,宋小春已经死了,要怎么还让她继续“活着”?
“爹,书中说,冰冻可以保存肉……尸体。”
孟安国喏喏说出心中所想,眼神不安地看着他们。
“我们先把……放地窖里,等合适的时机……再说!”
孟学农快速做出决定,用被子包裹住宋小春,吆喝两个儿子过来帮忙抬到地窖。
好在临近中午,大家都在做饭,下雪天没人出来。
他们一路没见人,顺利送宋小春入地窖,看着她发灰脸色,沉默无声。
“我们上去吧!”
孟学农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阿母死讯一定要瞒得严实,不然守孝三年,他们根本活不下来。
大门缓缓关闭,宋小春冰冷尸体留在更冰冷的地窖。
“你们抓紧时间考取功名!”孟学农回头看一眼地窖,“能为你们争取的时间不多了。”
“爹,明天要去书院交束脩。”
孟安平搓搓手指,往常这个时候阿母早把银钱给他们准备好。
今年迟迟没有给,让人心中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