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岬又担心又羡慕,这一趟出门,他受的惊吓和打击太多,人都懵了,木木呆呆地跟秦紫胤介绍这蛟衣的出处。
秦紫胤了解了蛟衣,也就知道主人的底细,跟伏雨那一支孽龙是远亲,一向豪横。
“金蛟一族向来吃不得亏,一定会报复回来。”
“我等着。”
暮色渐浓,两人施展遁术返回云澜祖地,守门叟没了之前懒洋洋的模样,眸光炯炯地盯着秦紫胤,像是看什么怪物一般。
秦紫胤视若不见。
黑岬身为吼妖,鼻子十分灵,用力嗅了嗅,低声提醒秦紫胤:“有血腥气,死了妖,还不止一头!”
“跟咱们没关系,又不是咱们杀了的。”
“可是——”
黑岬不晓得该如何说,一向滔滔不绝的人,在秦紫胤面前一再吃瘪。
他借口去用晚膳,四处跟相熟的人打听,连夜又跑到秦紫胤的住处,说今日闯进来一批身份不明的妖物,在云澜祖地闹事,云澜几个长老亲自出面弹压都没压住,最终大打出手。
“死了十几个,伤了数十。”
“都是来闹事的?”
黑岬点头,秦紫胤松了口气:“活该!”
“可是,对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还会再来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什么,这两天先别出门逛了,看看谁不开眼来找茬,我去帮忙。”
黑岬喜欢凑热闹,虽然觉得不妥,按捺不住八卦之火,满口答应了,接下来每天颠颠帮着打探消息,说云澜老祖不在羽界,一时半刻回不来,很多跟云澜有仇怨的家伙趁机闹事。
秦紫胤冷笑:“找死!”
他来的时间虽然不长,却也看出来了,羽界比七十二洲更加不讲道理,各大妖部之间明争暗斗,暗杀偷袭家常便饭。
胖嬷嬷把他困在祖地之中,不让出门,虽然霸道可恨,却真的是为了他着想,确定他有自保之力后,也就随他去了。
这天傍晚,胖嬷嬷又来了,一脸古怪地问秦紫胤,是不是得了一件金色蛟衣?
秦紫胤点点头,拿出那件蛟衣给胖嬷嬷过目,“一个不开眼的夯货,半路上偷袭我,被我躲过了,剥下了他的法袍以示惩戒。”
胖嬷嬷盯着秦紫胤,盯了好大一会儿,悻悻干笑:“公子果然了得,老婆子小觑了你。”
“过奖,嬷嬷这番前来,所为何事?”
“好叫公子得知,这蛟衣的主人出自金蛟部,豪横霸道,他家长辈找上门来,希望你退还蛟衣——”
“还有呢?”
胖嬷嬷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摇头:“没有了。”
“没说让我跪地磕头求饶什么的?嬷嬷不必瞒着,也不用帮我扛着,我自己惹得事,肯定会自己兜着,金蛟长辈在哪儿,我这就去见他。”
胖嬷嬷没想到秦紫胤这么刚,脸色几度变幻,郑重提醒他:“公子虽然深不可测,可那金蛟一族不是好惹的,凭你现在——”
“凭我现在的道行,讲道理足够了,嬷嬷不必多劝,带路吧。”
胖嬷嬷被噎得脸色铁青,还要再劝,半空中忽然腾起一只金色蛟龙,首尾峥嵘,巨大的蛟首垂落到秦紫胤的院落中,冷笑道:
“原来躲在这里,小子,乖乖出来磕头赔罪,我饶你一条小命。”
秦紫胤头也不抬,箬衣剑铮然出鞘,飞上半空的极短空隙,从一柄剑幻化成千万柄,犀利至极。
半空的金色蛟龙以为是幻术,睁大金色的竖瞳仔细分辨,惊骇地发现所有仙剑都是实体,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但他又真的分辨不出来。
这么一耽搁,箬衣剑已经刺入他巨大的身躯,用力绞动,疼得他哀嚎狰狞。
“你是谁?这是什么邪术!”
“小鱼界秦紫胤,人称紫胤公子,收拾你这种孽畜,还用不到邪术。”
秦紫胤说罢,催动箬衣剑,开始剥金蛟的皮。
金蛟吓得肝胆俱裂,顾不上颜面,大声求饶。
胖嬷嬷似乎很忌惮这金蛟,也跟着帮腔:“金蛟一族与云澜交好,今日之事是误会——”
秦紫胤点点头,“既然是误会,留下蛟角便好。”
话音未落,金蛟头顶一对丈长的大角被割了下来,稳稳落在他身前。
空中的金蛟没了一对巨角,又疼又羞又气,知道讨不到便宜,先遁走了事。
秦紫胤丝毫没有惹了事的自觉,围着蛟角左右打量,拾掇得整整齐齐,就要收入小酆都中。
黑岬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身后还跟着他的一群狐朋狗友,不遗余力地夸赞秦紫胤。
“金蛟部的人一贯凶横,活该吃瘪!”
秦紫胤斜睨他:“现在不怕了?”
“只要打得过,怕什么呀?那伙人躲在暗处偷袭我,把我打得鼻青脸肿,我还没找他们算账呢。”
这些人都是各大妖部的子弟,虽然瞧不起“杂鱼”,但也钦佩厉害的人物,盛情邀请秦紫胤去酒楼用膳听曲。
秦紫胤婉拒。
一群人散去,只有黑岬留下,满脸亢奋地跟他说今日之事的意义。
“从此以后,再不会有人说你配不上若吾仙君!就算是金乌太子来了,你也能分庭抗礼!”
秦紫胤笑而不语。
旁边的花丛后,胖嬷嬷目光隐晦地盯着秦紫胤,像是看一头怪物。
守门叟无声无息出现在他身畔,叹息道:“小鱼界那样的地方,也能走出这样的俊彦,匪夷所思!”
“他刚来的时候,没有这么厉害,我问过仙君,他没有这么高的道行,短短几天时间,他是怎么突飞猛进的?”
胖嬷嬷呢喃自语,怀疑秦紫胤被夺舍了,守门叟摇头:“不可能,没有人能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做那种事,为了以防万一我还试探过他,没有换瓤,还是从前的那个秦紫胤,他这般变化,或许跟他身上的小酆都有关,那小酆都十分玄奇,连老祖都夸赞过。”
“帝姬有这么一个仰慕者,不知是福是祸,还有那金乌太子,再三地下帖子要来拜访,都被帝姬拒了,我怕他一个不忿,直接闯上门。”
“只要不是金乌老祖闯上门,其它小辈,不足挂齿。”
“……”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闭关中的杜小草也知晓了,惊讶秦紫胤忽然道行暴涨,担心秦佑安一去不归,亲自掐了法诀占卜,确定秦佑安没有出事,才按捺住出门去寻的心思。
她叮嘱胖嬷嬷:“务必把秦佑安找回来,他的道行太低,不足以游历羽界。”
胖嬷嬷苦笑:“当日他一去不返,我立刻就安排人手搜寻,找来找去找不着,怀疑他进了小酆都,但是秦紫胤说没有。”
杜小草默然片刻,施展水光镜,依稀看到秦佑安白袍蹁跹,走到妖界的某处山道上。
“他不在小酆都,出门远游去了。”
胖嬷嬷点点头:“好歹是做过仙帝的人,底牌不会少,看看秦紫胤就知道,让他出门闯荡几天也好,吃了亏就晓得回头,到时候我派人去接他。”
胖嬷嬷顿了片刻,继续劝道:“帝姬已经返回,接下来的事情怎么安排?”
杜小草皱眉:“什么怎么安排?”
“金乌太子来提亲,重提两部僵了几百万年的婚约,帝姬无论应不应,都得有个回复。”
“不应,让他死了那条心吧。”
胖嬷嬷欲言又止,看着徐徐关闭的石门,无奈叹息。
帝姬劝不动,只能等老祖回返,做主重新议定婚事。
无论如何,帝姬的夫婿都不能是小鱼界来的杂鱼。
闭门之后的杜小草,心情没有胖嬷嬷以为的那么平静,既讶异秦紫胤今非昔比,不知道走了什么福运,道行暴涨,能打翻守门叟,还能碾压金蛟一族的长老。
这样的战绩,放在羽界的年轻俊彦中,也是让人侧目的。
她这个帝姬重返祖地,却找不回从前的心情,山水迢迢,星河无尽,毕竟涅槃了一世,见过人心险恶,无法再像从前那般娇憨纯挚,凡事三思后行。
遥想从前,伏雨还陪伴在身边,她的喜恶都写在脸上,挂在嘴上,罕有遮掩藏掖,如今却常常藏掖,不敢告诉别人自己真正在想什么,也不敢问自己究竟在等什么。
随心所欲?恣意妄为?都是很遥远的事,遥远到她都忘记了。
秦紫胤今日的作为,倒有几分她当年的风采。
心中正惦记这秦紫胤,石门外就传来秦紫胤的说话声,温雅有礼,询问她是否方便见一面。
杜小草竖起左耳贴在石门上,噤口不吱声。
秦紫胤也不勉强,自己在门外舞剑,剑术明显暴涨了一大截。
杜小草忍住开门问他如何突飞猛进的好奇心,坐在夜明灯下翻阅秘籍,秘籍是难得的珍本,却半响没被主人翻动一页。
她在发呆。
须臾,她又从芥袋中取出一册书卷,颇有些年头了,是她刚刚溜出家门游历时,写下的所见所闻,字迹飘逸,不甚规矩,写下的内容也惹人发噱,她初看津津有味,再看恍如隔世。
她坠入岐山驿时,这本书册遗落在星空客栈里,祖父一路寻觅,只找到了书册,珍而重之地带了回去,让她有机会重新翻阅自己年少时的梦境。
终究是时过境迁,很多事,很多人,再也找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