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之前,若吾仙君陨落,巫疆也遭遇生死大劫,无数巫部一夜覆灭,十二天巫折了两个,重伤三个,人心惶惶,被迫蛰伏。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是无端被裹挟进来,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日夜担心大胤世家会乘胜追击,铲平巫疆。
杜小草看着涕泪横流地天魃巫,默了片刻,问他:
“你觉得,是谁叛卖了本君?”
这个问题,天魃巫也想了几百年,始终不得要领,看谁都像,看谁又都不像。
不知从何时开始,污水泼到了死去的天蝎和天萝身上,说是他们俩叛卖了仙君,事后又被灭了口。
人已经死了,死人是没办法分辨的,天蝎和天萝没了天巫坐镇之后,渐渐势弱,被人扣上“叛徒”的帽子也无可奈何。
时光荏苒,岁月变迁,巫疆大地扬起的尘沙遮蔽了白骨,也湮没了真相。
涅槃转世后的杜小草否极泰来,对昔年那场叛卖已经淡然,只是不来援手罢了,还得藏藏掖掖,诡计百出,可见天命在我,宵小心虚。
天魃巫信誓旦旦表明心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神色之间没有任何游移不定。
“你知不知道族人,包括你自己,是怎么变成活尸的?”
“丹桂部搞的鬼!打从他们出现以后,才有了活尸,以前从没有的,但是他们用了什么歹毒办法,我查了两年,没有头绪。”
所以他才闭关淬炼白骨箭,想一举灭了丹桂部,铲除源头,却忘了丹桂部能让他这个天巫都变成活尸,又岂是他能轻易覆灭得了的?
一万支辛苦淬炼出来的白骨箭,全部落入山羊胡的网兜里,惨白而回。
杜小草问他:“丹桂部族长跟你要黄金药草巫宝,那个女子要什么?”
“她……要天魃举族加入一个甚么宗门,作为那宗门在巫疆的分部,还说天变了,往后的巫疆,大小巫部,包括十二巫部都要有靠山才能活下去,说祖巫、仙君都不是我们的靠山,他们这些人才是,狂妄无礼,呸!”
杜小草默然。
对方手段狠厉,筹谋多年,收割就在眼前,若非她恰好赶到,巫疆倒戈,沦为这些神秘势力附庸帮凶是迟早的事,即便有人宁死不从,也不过是多一堆枯骨罢了,于事无补。
天魃巫对杜小草的到来,激动异常,咬牙切齿地痛骂了一番千年来得罪过她的“鼠辈”,提到伏雨时语气稍微暗沉。
“都怪我眼拙,没瞧出她包藏祸心,还把她当成亲生女儿,当时我夫人提醒过我,说这丫头怪怪的,表里不一,让我小心她,我没当回事……”
之后没多久,他的夫人就跌落山涧。
他以为是意外,哪里是意外,分明就是这头血月火蟒担心被戳破真面目,杀人灭口!
当年在巫疆,伏雨害死的绝非天魃夫人一人。
杜小草心中惋惜,自责道:“是我识人不明,害了令夫人,她是一个很好的人。”
“时也命也,好在那恶蟒死了,没机会再害人,仙君,我们还能返回羽界么?虽然族人已经不抱什么希望,觉得留在这里也很好,但我知道,巫疆不可久留,能回去是一定要回去的。”
天魃巫神色凝重,杜小草道:“当年是我太执着,忘了欲速则不达,才会被人钻了空子,现在要重新筹谋,不能急在一时。”
杜小草没有提及金乌、溪涧和自己祖父来过的事,死了一次,她不会再随意轻信别人。
天魃巫听了她的话,脸上闪过一抹讶然,旋即恢复如旧,点头道:“我们等了这么久,也不急在一时,此事须从长计议!”
内心深处,天魃巫低低叹息,千年前若没那场变故,若吾仙君也好,十二巫部也好,早已飞抵羽界。
他暗暗看了杜小草一眼,试探着问她:“仙君,伏雨死了,那个秦紫胤……他真的是秦紫胤?”
杜小草摇摇头,正要说话,石殿外忽然传来惊叹哗然之声:
“看!快看!天下掉下一把剑!”
杜小草以为是敌袭,立刻走出石殿,天魃巫紧随其后,两人一起抬头,就看见空中施施然飞来一柄碧光莹莹的仙剑,不是箬衣又是什么?
杜小草傻怔在原地,不敢置信。
巫疆秦紫胤居然真的召来了箬衣剑?!
他真的是秦紫胤,还是箬衣剑也发了昏,认错了主人?!
人心易变,灵器却偏执得很,无论你怎么威逼利诱都不理会,等闲也无法威逼到它们。
所以,巫疆秦紫胤大概率是凭本事召唤来的箬衣。
天魃巫见到这柄仙剑,立即就认定这秦紫胤就是当年的紫胤公子,憋在肚子里的疑虑全都打消了。
“这位秦公子虽然容易被人蒙骗,对仙君的情谊倒是真的。”
杜小草依旧蹙眉,走到站在空地上等剑的秦紫胤:
“你是怎么办到的?!”
“我的剑,听到我的召唤肯定会来的呀。”
“这不是你的剑!”
铮然一声,箬衣从半空稳稳落到秦紫胤手中,人剑合一,嗡鸣震颤。
这场面像是打了杜小草一耳光,不死心地抢过箬衣,仔细查看有没有被动过手脚,也许被-操控了呢,也许是赝品呢……
然而都不是,确确实实就是箬衣仙剑,秦佑安的佩剑。
箬衣第一任主人,是咸阳秦紫胤,紫胤公子,所以又有一个俗称叫紫胤剑,但是它的濛光是碧色,通体犹如极品翡翠,一丝杂色都无,“紫胤剑”的俗称才渐渐无人提及。
咸阳秦氏给了秦紫胤这把剑,却没有跟他提及这把仙剑的来历,其实是用他生母,那个木魅的本体淬炼而成的。
秦紫胤生前,一直以为他的母亲是泰山羊菁。
如今世上,以“秦紫胤”自居的人有三个:岐山驿中执念成魅的秦紫胤,白帝城中元龙转世的秦紫胤,巫疆险滩被雷隼软禁千年的秦紫胤。
那一缕执念明白他不是本尊,却也有属于他的不忿。
巫疆秦紫胤出现之前,几乎所有人都认定,秦佑安就是秦紫胤的转世,各种迹象都证明了这一点,他自己也觉醒了许多独属于秦紫胤的记忆。
但是现在,箬衣剑选择了巫疆秦紫胤。
这不止是一把仙剑选定主人,还是一个母亲凭本能辨别儿子!
新任咸阳秦氏“大宗正”秦野,曾经跟杜小草提过一桩遗闻,说当初的咸阳秦氏,打定主意弃了秦紫胤这个表面看起来“名正言顺”、“霁月光风”的继承人,推他继祖母生的“小叔叔”上位,明里暗里克扣他。
秦紫胤能名满七十二洲,俊彦之名传遍世家,不是咸阳秦氏推手,而是意外中的意外,他们弹压还来不及,岂会襄助?
秦氏族老们给他选择的仙剑,是一把威力平平,徒有其表的流光剑,通体紫光萦绕,隐约还有雷霆闪现,酷炫吸睛,乍一看特别适合秦紫胤。
若无意外,这把剑才是秦紫胤游历七十二洲时的佩剑。
临行之前,秦氏族老们在祠庙中给他“授剑”的时候,出了纰漏,箬衣无声嗡鸣,自己飞到了秦紫胤手中。
场面一度尴尬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