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草愣住了,她随口一说,不是想激将他做蠢事。
好在没有动静,让她松了一口气,笑得更大声了:“你就是个冒牌货,别一天到晚想入非非了,乖乖守着你的小洞天过日子吧。”
秦紫胤瞪了她一眼:“箬衣已经来了。”
杜小草信了他的鬼,在岐山驿的时候,她也怂恿过那个“秦紫胤”召唤箬衣,箬衣毫无反应。
眼前这个人,无论他是谁,绝不可能是秦紫胤,想隔着十万里迢迢召回箬衣,梦里啥都有。
天魃部距离丹桂部不算远,且一直都派了人手盯着丹桂部的动静。
数百鸨女被放回各自的巫部,其中有三分之一都是天魃部的,亲人相见悲喜交集,也说出了“两位新娘”闹出的乱子。
他们离开得早了点,没有目睹“两位新娘”火并,以为两人是联手袭杀丹桂部。
普通天魃族人眉飞色舞,天巫却眉头紧皱,其中一个新娘都逼得他走投无路,两个新娘又该如何?
他派出去的耳目连夜回报,说丹桂部的人死得一个都不剩,连大门口的石匾都被人撬走了,桂妖也被抓走,漫山遍野的桂花明显不如之前繁茂。
天魃巫惊疑不定的时候,杜小草来了。
跟她记忆中的天魃部相差甚远,气派勉强还能维持,经不住细看,到处都有被围攻过的刀剑、巫术痕迹,一望而知爆发过多次声势浩大的恶战。
通往巫部大门的山道戒备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两侧的草木也被砍斫得精光,大约是怕敌人藏匿其中暴起偷袭。
这么谨小慎微,缩头苟且,哪儿像是有天巫坐镇的大巫部?
更离谱的是,天魃气派高大的石牌楼下,突兀地冒出一片雷池,一道道电光狰狞激荡,恣意张狂。
天魃修鬼道,族人多操控尸傀,擅长淬炼冥器,最忌讳的就是雷霆电光。
所以,这片雷池不可能是天魃部的人自己搬来的,是别人搬到这里来膈应震慑他们的。
多半是丹桂部。
秦紫胤经过雷池时,停下脚步,低声询问杜小草:“能不能收进我的小洞天?”
杜小草讶异:“你要它干嘛?”
秦紫胤欲言又止。
杜小草懂了,他那小洞天中有一眼阴泉,五行相生相克,再有一座雷池才能互相砥砺。
周围天魃部族人,原本对这两个“恃强硬闯”的男女满脸敌意,尾随其后,见他们居然在雷池边停住,还动手想要收走雷池,面面相觑。
所有天魃的族人,都恨透了这片雷池,巴不得有人把它挪走,现在真的有人来挪了,他们又惊疑不定。
杜小草冲他们喊了一声:“都远远散开,雷霆无眼,伤了你们没人给汤药费。”
她是火属性妖鸟,不惧雷霆,像绣娘捋顺丝线一般,持续不断地从雷池中抽扯雷电,一道又一道,粗如海碗,惊雷滚滚如涛,震人心神。
天魃部的尸傀被震得觳觫颤栗,目眩头晕,道行低微的直接晕厥过去。
最终,雷池被收进秦紫胤的小洞天之中,原地只剩下一座巴掌大的玉圭,周身雷霆缠绕。
被杜小草捡起,无视秦紫胤眼巴巴的目光,收进自己芥袋里。
天魃巫拿不准两人是恶客还是贵客,试探着上前迎接:
“两位贵人莅临天魃,天魃蓬荜生辉……若不嫌弃巫部粗陋,请入内一叙。”
杜小草点点头,问天魃巫:“这座雷池是谁搬过来的?”
“不知道,猜测是丹桂部那些混账。”
“凭你的本事,也不能挪走?”
天魃巫讪讪,凭他的道行当然能办到,只是成为“活尸”以后,不敢贸然靠近雷池,只能任由它横堵在巫部门口。
相当地动摇人心。
杜小草看他模样,就明白他也中招了,尸化程度不会比朱雀天巫轻多少。
她打量天魃巫的时候,天魃巫也满脸期待地看着她:“前日听闻天雀部来了贵客,是个年轻姑娘,帮了他们的大忙……”
“找我帮忙是要付出酬劳的,白干活可不行。”
“自然,姑娘放心,天魃部一向厚道。”
杜小草让秦紫胤从小洞天中拿出那方绯色帕子,展示给天魃巫看,问他认不认识?
天魃部点点头:“见过几次这东西,非常阴邪,喜吞噬人和凶兽的血肉,像个饕餮一样不知餍足。”
旁边的族人也说,亲眼见过它把一个村寨数千口人全部吞噬,只剩下一地白骨,连襁褓中的婴儿都没放过。
“半年前它也来过天魃部,被老巫冒死打退了……”
杜小草晃了晃帕子,问天魃巫知不知道它的主人是谁?
天魃巫点头,施展巫术,原地幻化出一个女子模样,正是昨日出现在丹桂部的那个“新娘子”。
不知是它一直以此面目示人,还是本来就长这副模样。
杜小草的到来,丹桂部的覆灭,让天魃部上下神色振奋,一扫数年来的衰颓之气。
不分老巫、小巫,都意气风发。
天魃巫也对杜小草恭敬异常,与之同行,始终稍稍落后一步,斟酌着该如何开口求援,事后又给出什么样的报酬。
杜小草也没有拿捏,进了巫部最气派的那座殿堂,让天魃巫屏退族人,单独说几句隐秘话。
“你尸变到什么程度了?”
天魃巫苦笑,脱下身上的麻布长袍,头颈之下,几乎都成了骷髅。
难怪天气尚且炎热,他却裹得严严实实,双手还戴了蛛丝长手套,不让族人瞧见他白骨森森的模样。
饶是杜小草不是头一回见到,也惊得吸了口凉气,问他族中还有多少人中招了?
“三……三百多个。”
“说实话!”
“几乎一半壮年族人都尸变了,消息眼看就要捂不住,姑娘,老朱雀说你有办法祛除痼疾,天雀部已经再无活尸,求求你也帮帮天魃,不管你要什么,只要天魃拿得出来,我都答应你!”
“那你告诉我,当年是不是你叛卖了若吾仙君?”
杜小草问得轻声细语,却把天魃巫吓得魂不附体,连连摆手否认:“姑娘切勿冤枉好人,我怎么会叛卖仙君,我天魃上下对仙君感激涕零,愿为之效死,知晓仙君陨落东凫山以后,阖族戴孝三年,逢年过节的祭祀从不曾中断!”
天魃巫心中隐隐猜出杜小草的身份,生怕她误会,指着窗外一座气派的巨石阑台给她看:“那里就是我们为若吾仙君搭建的祭坛,还有为仙君雕琢的白玉石像,我们天魃坚定仙君一定会涅槃归来……”
“所以,你是知道我会涅槃归来,故意弄出这么说花里胡哨的东西,好糊弄我,掩盖你叛徒的真相?”
“仙君明鉴!我绝无这种坏心肠,仙君若不信我,我愿……以死明志!”
他说得凄厉哀怨,杜小草且听着,诘问他既然没有叛卖,为何没有去东凫接应她,坐视她被世家围杀?
“冤枉啊,仙君!当时得到消息,我和那头老朱雀、老瞎子还有黑婆子,连夜就出发,抵达十万里沼泽的时候,却陷入困阵,阵中还藏着杀阵,凶险至极,的亏我们几个都是敞亮人,互相信得过,没有自相残杀,抱团熬了过去,天蝎和天萝因为互相猜忌,陷入困阵后全都丧命!”
天魃老巫满脸激愤,细细说了一遍当时的危急,他们在前方被袭杀,后方的巫部也被侵扰,内忧外患,焦头烂额。
“险滩那头老鳄,也想去襄助仙君脱困,他的老巢就在巫疆边沿,那么近一点路,硬是没能走过去,被人困在泥潭里整整十天,再赶去的时候大胤世家已经在摆宴庆功了,还有那头九尾狐……”
天魃巫絮絮叨叨,把这么多年的郁气全都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