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老店,千百年的光阴,不见故人。
杜小草收起那只斑斓雉鸡,问年轻掌柜:“崔氏在浔阳城中的店铺在哪儿?”
年轻掌柜苦笑,指了指前方街口:“那座最显眼的五层竹楼就是。”
一条街巷里开同一类的店铺,抢生意的意图明晃晃的,还安插锦娘这种妖物,手段够卑鄙,杜小草也不客气,施施然走过去,一剑劈开竹楼上悬挂的牌匾,砰然动静惊动楼中诸人,诧异地看着杜小草。
杜小草泠然喝令:“给你们一盏茶时间,所有人离开竹楼,违者死。”
她说得淡然,听的人也不以为然,管事依旧在招待主顾,伙计依旧在介绍买卖,往来的客人中有警觉的,怕惹上麻烦的,抽身离开竹楼。
地上被劈碎的牌匾,是一件品级颇高的法宝,一剑劈碎,神通令人吃惊。
隐匿在幕后的大掌柜皱眉,犹豫这要怎么对付杜小草的时候,杜小草把锦娘变成的雉鸡从兽囊中拿出,放在雉鸡身后。
大掌柜看到雉鸡,终于变了脸色,急急吩咐身边的人:
“马上安排撤离,让楼中的客人也离开!”
紧赶慢赶,总算赶在一盏茶时间内,把所有人都撤了出来。
杜小草看准时间,十数把火翎剑再次飞出,把五层高的巍峨竹楼焚成了灰烬。
她没有杀人。
挤在街巷周围看热闹的人群议论纷纷,不敢信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敢烧了博陵崔氏麾下的珍宝斋。
杜小草这两日干惯了这种事,施施然穿过人群,径自离去。
珍宝斋的大掌柜,一嘴钢牙快咬碎了,愣是没敢追上去。
杜小草心中冷嘲,在一座小酒铺停下脚步,沽了十坛桐花酿,放在芥袋里,这种土酿她千年前就喝过,滋味甚美。
离开羽界的时候,她极少饮酒,离开岐山古驿后,渐渐地喝起了酒,没什么瘾头,也不能解人世间千万种愁。
是时候该戒掉了?
浔阳城毗邻江洲,是魏紫的娘家,魏小姐已经嫁去曲江白氏,跟白石粼夫唱妇随,她其它那些庶妹却没这么好的运气,也没她那么好的心机,日子过得很狼狈。
杜小草坐在魏氏府邸外的竹林中,吃着点心喝着米酒,以为四周萧疏无人,实则藏着一对年轻情侣,大白天黏在一起分不开,不满杜小草“没眼色”,又不好意思呵斥,悻悻分开,另寻其它隐秘的风月之地。
杜小草看看天边的斜阳,距离天黑还有半个时辰,这对年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情侣就烈火干柴起来,还嫌弃她晃了眼。
杜小草从她横躺青竹的腰肢上,看出她不是寻常女子,多少有些修为傍身。
这修为不是为了与人争斗,而是床笫之间取悦男子。
想想魏紫的生母是河东裴氏旁支嫡女,魏紫十二岁之前都被塞到家伎堆里研习歌舞曲乐,长大豆蔻之年就可能被拎出来侍奉宾客。
魏紫的出身,真的不算很低,生母虽然是侍妾,好歹是有名分的妾,父亲又是魏氏的家主,她这样的庶女处境尚且如此,其它旁支族人的庶女,除了极个别生母得宠的,生下来就注定是奴婢。
容貌娇俏的,歌喉婉转的,舞姿婀娜的,还会被送去当家伎。
杜小草当初听到的时候不敢置信,以为只是江洲魏氏如此,裴夫人告诉她,放眼大胤的世家,几乎家家如此。
生母卑贱的庶子,大多做了马奴、小厮、娈童,庶女则是婢女和家伎。
唐圭在陇西唐氏的遭遇,在别的世家公子眼中,稀松寻常,他后来的崛起才让人不愉。
杜小草猜测,眼前与人偷欢的少女,八成跟魏紫一样的身份,睡她的那个男子,最多十七八岁,看衣摆家纹是魏氏嫡支的族子。
两人之间,多多少少有一些血脉联系,却白日苟且。
女子的相貌颇佳,不比魏紫差什么,仔细看的话,眉目间还有五六分的相似。
趴在她身上的高冠男子,渐渐地没了一开始时的甜言蜜语,反而冲着她怒骂起来:“该死的贱人!攀上高枝就装模作样,忘了当初缠着我喊鸣郎了?那个姓白的除了有点钱,还有什么?早早晚晚,白家都是魏氏的囊中之物,到时候我把姓白的扔进马厩里,把她拖到床上,看她还装不装少夫人……”
他骂到激烈处,对着身下少女左右开弓扇了好几个耳光,清脆的声响听得人牙酸,少女捱不住疼,抽抽噎噎地哭泣。
接下来一盏茶时间,只剩下窸窸窣窣的动静,少女哭得娇媚婉转,大大取悦了高冠男子,酣畅淋漓之后,拍着她的面颊啧啧:“你跟魏紫一样的身份,心机和运气就比她差远了,只能靠这张脸蛋换些好处,下个月我去曲江白氏做客,你扮作我的侍女,好好勾一勾你那白姐夫,若她肯留你做个侍妾,你也算有了出头之日。”
少女娇滴滴道谢:“如今多谢鸣郎,我一定不负鸣郎所望。”
“哦,你说说看,我望你什么?”
“谍子么,我若能留在白少主身边,一定努力打探白氏的消息,回报给魏氏,让魏氏早日吞掉白氏的生意。”
“算你懂事,趁还有几天,好好侍奉本公子。”
娇媚少女表忠心、说奉承话的时候,手上也没停,把高冠公子因为情动弄乱的衣饰重新整饬妥当,动作娴熟,一看就是做惯了的。
高冠男子方才趴在她身上取乐,把她的衣物扯得七零八落,他自己身上却整整齐齐,只揭开了腰间的玉带,褪下了碍事的外氅。
此刻过足了瘾,不再搭理娇媚少女,转身要离开。
还没走出十几步远,竹林外走来一个褐色人影,靠近了才看清是一位老妪,满脸怒容,绕开高冠公子,直奔正在穿回衣裙的娇媚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