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稷下”是一座山,巍峨延绵无数万里,群山万壑溪涧无数,栽满了一种名为“稷”的珍罕药草。
稷族以此发家,尤其是最近几万年,药草长得格外繁茂,比之其它地方出产的稷草,格外变异出许多妙用。
外人以为是稷族研究出了更好的栽培之法,真相却是与稷下公主有关。
修炼千幻无情道只是幌子,她的本意不在“无情道”,在族中无数万亩稷草,她的血脉神通颇为奇特,可以用修为反哺药田,坏处是容易受到反噬,不得不修炼千幻无情道,用七十二具幻身做支撑,实时补足消耗。
最常见的场面,是她采补了物色到的“猎物”,返回族中药田酣睡,睡得越熟,稷草的长势越是好。
如果吞噬到的灵力中蕴含雷霆之力、冰霜之力,反馈到稷草上,便是万金难求的异变灵药。
在青鳞之前,稷下公主刚刚采补了一位雪族俊彦,让种植稷草的药田积雪盈膝,产量增长三成。
这次瞄上青鳞,是因为稷草遭遇干旱,青鳞是水族,采补了他之后,可以缓解旱情。
杜小草从父祖那里得知真相,瞠目结舌地说给青鳞听,青鳞也惊了,怒骂稷下公主无耻。
“为了一己私利,残害四方俊彦,无耻至极!”
杜小草也不解,“稷草很珍贵吗?值得一族公主这般豁出去?”
“当然,一株稷草,能换来等量的黄金,不但有妙用,还很难培育,尤其是最近几万年,我们那一界天灾频繁,稷草数量骤减,唯有稷族疾风而上,产量不减反增,我们都觉得奇怪,原来根由在稷下公主身上,她若是不豁出去,稷草大面积枯死,稷族无力支撑,很容易被倾覆,现在却蒸蒸日上,她这个公主也身价百倍。”
“她这般跋扈,就没惹到厉害人物?没吃过亏?”
青鳞苦笑:“她非常谨慎,选择的猎物都如我这般伶仃之人,最擅落井下石,譬如这次,我刚跟族中闹翻,她就尾随上门。”
杜小草气得霍然站起:“既然如此,咱们就主动出击,找上门去看看他们搞什么名堂。”
……
天巫城,毗邻祖巫庙的一座华丽客栈。
稷下公主遥望祠庙中鼎盛的香火,满眼垂涎,待她采补了青鳞,吞噬了他积攒数千年的香火之力,催发出的稷草就会蕴藏香火功德,是某些老怪物梦寐以求的良药。
青鳞又是水属性大妖,水润万物,最是难得。
稷下公主打定主意,一定要吃下青鳞,站在窗前想入非非的时候,离地十几丈高的窗前,蓦然浮现一张鬼脸,唬得她趔趄后退一步,桌上的仙剑铮然出鞘。
“是谁?!”
“要你命的人。”
杜小草戴着狰狞面具,二话不说跳入房间,同时催动数十把火翎剑,四面八方封死了稷下公主出逃的方位。
稷下公主惊惶,狡辩:“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穷追不舍?我的幻身已经被你杀了,你还要怎样?”
“幻身做的坏事,你这个正主不需要承担责任?”
“她是她,我是我,岂能混为一谈?”
“那好,你即刻离开天巫城,以示自己没有歹意,我就放了你。”
稷下公主面色几变,“我……在城中尚有要事,待忙完了,马上离开。”
杜小草摇头,态度坚决:“要么走,要么死,你选一个。”
“你欺人太甚!”
“就欺你,如何?你为了族中那些稷草,没脸没皮四处残害人命,现在还盯上青鳞——”
杜小草的话未说完,稷下公主的脸色已经大变,整个人骤然虚幻,原地出现一个巨大的人形刺猬,密密扎扎长满了赤红色的尖刺,冲着杜小草扑来。
杜小草催动火翎剑阻拦,稷下公主却悍不畏死,不顾自己浑身鲜血淋漓,硬扑倒她眼前。
杜小草一时弄不清这是什么神通,干脆用水晶罩扣住她,同时催动火翎剑,绕着“刺猬”一顿劈砍。
“刺猬”一击不中,行动受制,趴在地上护住胸腹,任凭火翎剑叮啷有声,劈砍在她坚硬的皮壳上。
趴着挨打不是长久之计,可凭她的道行,无法突破水晶罩的禁锢。
杜小草掐了个手诀,无限收缩水晶罩,要把困在罩中的“刺猬”挤成肉饼。
稷下公主惊骇求饶,杜小草不为所动,水晶罩不紧不慢地收缩。
“你祖父呢,看你这般,不出来救你?”
杜小草揶揄稷下公主,刺猬公主闷声不吭,习惯性地瞪了杜小草一眼,这个动作导致她的刺猬脑袋微微抬起,这一瞬间的纰漏,被杜小草抓住了,一柄火翎剑刺中了她柔软的脖颈。
没有血迹喷涌。
杜小草当即明白有诈,一个纵身跃出房间,身形还没落地,一座依山而建的气派客栈,从稷下公主所在的房间引爆,嚯啦坍塌成废墟。
杜小草在屋舍倒塌的一瞬间,召回了水晶罩,罩中扣着一件刺猬形状的木雕,看品相是仙宝。
青鳞刚来后,迎面就看到这一幕,愤懑稷下公主的狠毒,只是为了脱身,就害死了一整座客栈的人。
杜小草也愤懑,对方猜到她可能会追来,事先就准备了替身傀儡糊弄他。
青鳞满脸笑容的夸赞杜小草:“仙君真是兰心蕙质,惊走了稷下公主,她尝到了苦头,应该不敢再滞留,我安全了。”
“是啊,刚才我说带你去城上城,现在就动身吧。”
杜小草说罢,抬脚往客栈门外走,青鳞紧随其后,刚靠近杜小草背后,一柄赤红如火的仙剑刺进他腹中,用力一搅,把人横切成两半。
青鳞一声惨叫,嗓音莫名苍老,人跌坐在地时,容颜也变了,赫然是稷下老祖的模样。
他目眦俱裂地瞪着杜小草:“你……怎么识破的?”
“你刚刚不是说了,本仙君蕙质兰心,这点障眼法怎么糊弄得了我?如果我没猜错,你的宝贝孙女正在赶往湖底龙殿,要抓青鳞,你的任务是拖延时间,拖住我。”
功败垂成,稷下老祖殒命。
匆匆赶往龙殿的稷下公主,腰间挂着的玉牌蓦然炸开,她惊怒懊恨,立刻明白自己诡计落空,不敢再奔向龙殿,原地折返。
可惜,青鳞挡住了她的去路。
稷下公主恼怒:“你是要与稷族不死不休吗?让开!”
“我现在让开,稷族和你就不会找我麻烦呢?我的一位朋友告诉我,跟人结了深仇,最好的办法就是斩尽杀绝,你们稷族百无一用,全靠你一人撑着,你死了,稷族撑不过百年。”
稷下公主冷笑:“凭你也想杀我?”
“只凭我当然不够,加上我那位朋友,足够了。”
青鳞边说边调控水系灵力,设下灵气囚笼,困住稷下公主,杜小草赶来,二话不说把人斩首。
“确定是本尊吗?”
“不确定,幻身也分三六九等,这一具即便不是本尊,也是幻身中数一数二的翘楚,稷下公主损失惨重,百年内不敢再来了。”
青鳞说罢,上前搜敛稷下公主的尸体,绣囊、玉佩、簪环、芥袋,金碧辉煌一小堆。
谨慎起见,杜小草让青鳞弃了龙殿,跟随自己前往天萝客栈。
青鳞想了想,答应了,略有不舍地瞥了一眼身后的龙殿:“幽幽三千载,一朝倏忽弃,回想前尘,都是何必。”
杜小草无视他的感慨,奚落他:“此地与你而言,就是一座囚笼,一朝得释,絮絮叨叨作甚?”
“仙君所言甚是,是在下执着了。”
青鳞袍袖飞扬,大步离开湖底龙殿,一路上再无波折,抵达天萝客栈的时候,此地不负“乱葬岗”的美名,一照面就见到奇景,僻静处一座竹楼,三楼绮窗口,一位容颜美艳穿戴华贵的少妇,美滋滋地梳妆,敷粉画眉抿胭脂,把瓷白脸蛋捯饬得艳光四射。
之后才是惊悚一幕,这妇人居然把自己的脑袋摘了下来,搁在案几上,手持小银梳打理云鬓。
青鳞惊得眼珠蓇葖,讪讪问杜小草:“仙君,此地的住客……都是鬼魅?”
杜小草也懵了,抬头盯着绮窗。
那少妇浑然不睬,直到脑袋重新按回脖子上,才回看楼下二人,娇笑一声,婀娜起身离开,支开的绮窗重新紧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