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鳞长吁一口气,少妇关窗走人,没有兜揽撩拨他的意思,是个安分守已的好鬼。
他刚被稷下公主纠缠了数日,差一点就被采补,惊魂甫定,最怕的就是那种没头脑的“艳福”。
他正庆幸着,秦紫胤忽然冒出头来,面色冷寒的看着他。
青鳞看着他如昔年一般无二的面容,强压住内心的讶异,神色自若地打招呼:
“好久不见,紫胤公子。”
“你倒是希望永远不再见我,可惜啊,我还活着,还见到了你这个藏头露尾的鼠辈。”
青鳞讪讪:“紫胤公子说笑了,我一直都在巫疆,听仙君说你也一直在巫疆,在险滩那边的祠庙里……”
“我被困在祠庙上千年,你贵为祖巫,一点风声都不知晓?”
秦紫胤语气不善,怀疑是青鳞在背后捣鬼。
青鳞喊冤:“我真的不知道,险滩那头老鳄离你咫尺之遥,都被瞒得死死的,我远在天巫城,哪儿知道雷隼的事?雷隼跟我之间,即便不是生死仇敌,也绝做不成朋友,他们暗戳戳做坏事,一定会瞒着我。”
秦紫胤似信非信,眸光微微眯起,隐晦的杀机一闪而逝,吓得青鳞赶紧躲在杜小草身后,低声告黑状:
“仙君,这人疯魔了,咱们离他远一点。”
杜小草轻笑,青鳞是祖巫,秦紫胤是元龙,看似井水不犯河水,巫疆大胤之间还隔着一道天堑,但两人之间很容易起纷争,从秦紫胤的立场来看,什么祖巫,什么天巫,都是不服王教的乱臣贼子。
尤其是祖巫,在巫疆之地装神弄鬼三千年,还跟雷隼明里暗里往来,坑害了一方天地,诛妖盟的事他也没少掺和,一剑劈了毫不冤枉。
青鳞觉得冤枉,满心满眼地想要跟紫胤公子重拾旧谊,秦紫胤却不假辞色,看死人一般看着他。
杜小草轻声问青鳞:“确定他就是紫胤公子?没冒充?”
“没有,他真的就是秦紫胤,我们赤蛟一族,识别亲友不靠眼睛,靠气味和感知,他给我的感觉,跟千年前的紫胤公子一模一样。”
杜小草爽然若失,不知道是喜是忧。
愣怔片刻,她收敛纷繁心思,跟秦紫胤打招呼。
秦紫胤笑容温煦,没有诘问她这些天滞留湖底龙殿干什么,只是攥着她的手腕,缱绻之意弥漫,看得青鳞尴尬不满。
“秦紫胤,你有完没完?当年就这样旁若无人的秀恩爱,现在又来,想没想过我这种单身汉,看着你们眉来眼去情深义重,多糟心?”
“我猜你心中一定再骂,骂我的恩爱都是假的,是我害死了若吾,若吾涅槃转世,没有一剑刺死我,是若吾心软,念旧情。”
青鳞哈哈大笑:“看破不说破嘛,我其实很配合你,脸皮厚得赛过城墙。”
“我问心无愧,当年的事,是有人设局,有人构陷,有人推波助澜,我自己又太蠢,被人诓骗,做下不可挽回的错事。”
“你就知道花言巧语撇清罪责,跟当年一个德行,希望你是真的悔悟了,否则仙君不杀你,帝君得杀你,你好自为之。”
“千年不见,青鳞公子口气大了很多嘛。”
“你都说了,我是祖巫,巫疆之地独一无二的神灵,这里是我的地盘,我做主。”
青鳞涎着脸勾搭上秦紫胤的肩,要带他去一旁聊天喝酒,叙叙旧。
秦紫胤略一挣扎,就放弃了,真的陪着他去了旁边的水榭凉亭。
避开了杜小草,两人的聊天氛围蓦然一变,青鳞眸光犀利,秦紫胤也不遑多让。
一个追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冒充青鳞公子?”
另一个反击:“你真的是秦紫胤?一个凡人怎么能苟过千年光阴?”
“还记得岐山驿的屠狗少年嘛,他一个半路修行的贫家小子,都能苟过千年,何况本公子?”
青鳞当然记得屠狗,悻悻转过脸,“虽然你很像秦紫胤,我暂时找不到任何破绽,但直觉告诉我,你一定是假的……别瞪我,也许你自己都被人蒙蔽了,自以为真的是秦紫胤,其实不是,这世上的骗局太多,不得不防。”
秦紫胤面色泠然。
秦紫胤从芥袋中取出一包新买的枇杷,递了一枚给他:“当年的事,我没有愧对仙君,愧对了若吾对我的情谊,但我也没有落井下石,只是两不相帮,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当时也是受制于人,仙君已经原谅我了,她原谅你了没有?”
秦紫胤沉默依旧,看着眼前橙黄的枇杷果,摇摇头拒绝。
“听仙君说,你要陪她一起回白帝城?”
“是,不行吗?我是紫胤仙帝,是大胤元龙,我可以去自己想去的任何地方。”
青鳞气笑了:“你还记得自己是仙帝,是元龙,你的陵寝早就封死,画像挂在圣庙,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现在的仙帝秦佑安自称是你的转世,然后你活了,让秦佑安如何自处,让大胤皇室如何安心?”
“那是他们的事,与我何干?当年他们百般谋算,害了我和若吾,如今还要我体谅他们处境艰难?抱歉,我是凡人,不是圣人,做不到!”
秦紫胤语气低沉,从小酆都中取出两坛美酒,摆在青石案几上,小口啜饮解忧。
青鳞随手拎起一坛,一饮而尽,啧啧回味:“跟千年前喝过的一个味道,更加浓醇。”
“这是我从白帝城带出来的,藏了千年,当然浓醇,便宜你了。”
“人间的酒,越藏越香,人间的秘密,越藏越凶险,对大胤皇室和秦佑安来说,你是最大的凶险,他们没少派人来暗杀你吧?”
秦紫胤懒得回话。
本事不够,诡计来凑,若是白帝城那边一直按兵不动,他还能高看一眼,又是杀手,又是谣言,还把吕文昭这么个夯货弄到巫疆来扰乱视听,不知所谓到了极点。
秦紫胤很是瞧不起。
他很像看看,自己忽然出现在白帝城,两任仙帝、八位轮回家主,还有一众世家的家主,会是什么嘴脸。
没有阳光道,唯有独木桥,桥心狭路相逢,你死我活,别无选择。
谁负了谁,谁有错在先,一点都不重要,所有人都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凝视对面的人,越看越仇视。
死而复出的紫胤公子,就是个令人诧异的纰漏,所有牵扯到局中的人,都想抹除他。
他存在本身,就是天大过错。
秦紫胤不肯认错,错的是别人。
想通了这些,秦紫胤心情大好,斜睨青鳞:“你惹上麻烦了?湖底龙殿待不住了?真没想到,堂堂祖巫也有沦为丧家犬的时候。”
“借仙帝陛下吉言,我是丧家犬,陛下一个只有玉玺没有龙冕的仙帝,处境又能好到哪儿去?”
秦紫胤当即从小酆都中取出龙冕龙袍,一个闪身披挂停当,金光萦绕全身,居高临下瞪着青鳞:
“如何?”
“佩服,小臣青鳞,见过仙帝陛下,陛下万寿无疆,万世长青。”
青鳞随口吹捧,笑得想看杂耍不给钱的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