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孩子熊起来,毫无底线,修仙之人的耐心和慈心都有限,几次白发人送黑发人,什么不舍之情都淡了。
紫袍男子苦笑着告诉杜小草:“天道无情,修士更无情,他们修道有成之后,为了延绵家族,香火传承,所用的手段匪夷所思,这个挑担人选中这个妇人做胎器,召回了陨落的天才女儿不算,还要再召回一个天才儿子,婴儿呱呱落地之时,就是妇人殒命之时。”
杜小草诧异:“已经陨落的儿女,还可以再召回来?”
“当然可以,但不是任何人都可以,他那儿女必须有元婴以上的修为,且婴灵尚存,借这妇人的肚皮转世重生。”
“这样生出来的孩子,还有从前的记忆吗?”
“看运气,运气好一出娘胎就能记起前世,运气一般的,要十岁以后,我观这少女的做派,明显不像村姑,多半已经觉醒了,碍着妇人生了她,没表现出来冷漠疏离罢了,但也只是如此,否则不会坐看妇人产子丧命。”
杜小草蹙眉。
如果真像紫袍男子所说,挑担汉子从前有过几个儿女,资质虽好却意外陨落,他有心召回儿女,挑中了血脉契合的妇人,用十几年光阴,外加妇人一条性命,达成目的。
好个苦心孤诣的老父亲,可惜了蒙在鼓里的傻妇人!
她生下的儿女,根本就不能算是她的孩子,那只是挑担汉子自己的汉子,对妇人来说,他们都是催命鬼!
唯一的安慰,是日常相处还算体贴。
也只剩下居心叵测的体贴。
挑担人为了砥砺儿女的心性,让他们长于市井,连一场富贵都舍不得给妇人,到死都稀里糊涂。
杜小草抱着一线希望,追问紫袍男子:
“挑担人会不会在妇人死后,施法把她的魂魄也召回来?”
紫袍男子摇头:“要元婴修士才有机会被召回,那妇人死后,连魂魄都无法保持完整,连轮回都不会再有,能死得安稳就是泼天之幸。”
杜小草如遭雷击。
紫袍男子笑眯眯地看着她,又撒了一把盐:
“琅琊王氏千年门阀,族中搜刮的典籍众多,对转生术研究的也多,又跟挑担汉子有仇,他能不能平安召回这个儿子,尚未可知。”
杜小草警醒,下意识地追问:
“若那孩子生不下来,那妇人能平安无恙吗?”
“不能,依旧要死,她腹中的婴灵也得死,彻彻底底的死,魂飞魄散,无论挑担人有多大本事,都无法救回这个儿子了。”
挑担人自认倒霉就罢了,若是追究报仇,势必要怼上琅琊王氏。
老掌柜看杜小草还在懵着,忍不住提点:
“小草姑娘,这位是……河东裴宗主。”
杜小草一怔之下,急忙行礼:“见过宗主。”
她和秦佑安坐着槐船来河东,入城之后却迟迟没去宗祠,反而住进了唯我阁,各种原因不足为外人道,此刻被当面撞破,依旧尴尬。
裴烈山气度飒然,细眉细眼,轻笑着扶起杜小草:
“都是一家人,何必客气,刚才那个挑担人你要小心他,别被他表面上的憨厚蒙蔽了……”
杜小草点点头:“我错看他了,以为他是那种恩爱妻女的憨厚丈夫,原来包藏祸心。”
“他不止包藏祸心,还打槐祖的主意,如果有机会,恨不得把槐祖连根拔起,炼制成扁担。”
杜小草被“扁担”逗乐了,问裴烈山:
“裴宗主,挑担人到底是做什么的呀?”
“最开始是走镖,帮人担运货物,后来越干越杂,只要赚钱,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都肯干,三千年前名声就糟烂了,如今更是提不上台面,连街巷碎嘴妇人都要谋算。”
裴烈山语气不屑,杜小草也鄙夷夯笨汉子的节操,只是想不通他们干嘛非得要一根扁担,还非得用树精躯干祭炼。
裴烈山倒是看得淡然:“既然是挑担人,无论用不用得上,都需要一根扁担傍身,跟丐帮的打狗棒差不多,据槐祖说,这些坏胚的开山祖师爷传下来一套功法,极为强悍,需要用木之精华淬炼神魂,所以他们的扁担,都是用千年万年以上的老树祭炼,像槐祖这般十万年树龄,始终没有幻化人形的神木,随便砍下一根主枝,就能炼制一根绝佳的扁担……”
杜小草忍俊不禁,“槐祖道行高深,又有裴氏一族为后盾,那挑担人单枪匹马来到大胤,就异想天开,不怕成为众矢之的?”
“凭他一人是得逞不了的,就怕他身后的人不肯放手,非要盯着槐祖。”
裴烈山瞥一眼杜小草,意有所指道:“也许他们的目标,还不止是槐祖。”
杜小草愣怔,秒懂他的弦外之音。
裴烈山和裴氏族老的主意,是“驱虎吞狼”,让挑担汉子先怼上琅琊王氏。
“他杀了王氏两位嫡公子,王氏不会放过他的。”
杜小草摇头:“世家重利益,只要摸清楚挑担人背后的势力,很快就会退缩,不要说杀了他们两个纨绔,就是杀了他们的家主,也能大事化小,忍气吞声。”
裴半山哈哈大笑:“好一棵通透的小草,比槐祖那个活了十万年的老家伙还拎得清!”
杜小草讪讪,不理会她的揶揄,揭发挑担人生擒鱼尾冠男子的事。
“当时我就在旁边,听见那男子遁入佩戴的鱼尾冠中,然后被挑担人拿走了……”
杜小草直觉这顶鱼尾冠不简单,多半是另一个大势力的子弟,虽然是他自作自受,企图染指挑担人的妻女,但挑担人想要报复他,也是要捅马蜂窝的。
……
挑担人入住唯我阁,房间就在杜小草楼下,每天开窗,都能听到妇人中气十足的说话声,她的“窝囊丈夫”照旧是唯唯诺诺,听在杜小草耳朵里,却有了卑劣的味道。
这几日吵闹的起因,是夯笨汉子偶遇故人,要带女儿去一个叫“枯冢”的地方修行。
妇人大怒,“枯冢”一听就不吉利,修道更是虚无缥缈,骗子哄人钱财的玩意,嘴上说带人去走神仙路,转过脸把人卖进黑坑里,当爹娘的还傻呵呵蒙在鼓里。
她坚决不同意,说女儿马上就要及笄了,要留在家里学针黹女工,过两年就出嫁过好日子。
夯笨汉子挠头,说自己入住客栈的银牌就是枯冢长老馈赠的,不说人家是不是真神仙,富贵肯定是真富贵,女儿跟着过去,能修道就修道,不能修就嫁个好郎君,总比跟着爹娘颠沛流离过日子要好。
“凭咱们两口子的本事,能给女儿找个什么样的人家?不是种田的,就是做小买卖的,弄不好还被恶财主霸占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