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愚瞪了姜慕白一眼,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铁萱儿还不是一个人过来的,身边跟着一位父亲昔年的旧部,叫丁卯,曾经力劝铁婉娘不要跟着丈夫离开边疆,不要脱离父兄庇护,劝阻无效后,又一路护送她入城。
铁柱国知晓此事后,勃然大怒,重打了这旧部五十军棍,把人撵出边军。
丁卯出身小世家,恶了铁柱国之后,便回到白帝城,谋了个闲散差事,六七品的小官,颇不如意。
见到铁婉娘之后,话题多是少年时的趣事,惹得白愚一脸猜疑,怕他是传说中的“竹马来袭”。
丁卯弄清楚白愚的身份之后,反而悄悄塞了几张银票给铁婉娘,希望她能在新夫君和铁柱国面前多多美言,仕途上提拔他。
铁婉娘气了个半死。
杜小草也诧异惊奇。
唯有姜慕白微微一笑,合拢折扇拍着丁卯的肩夸赞:
“这位兄台是个妙人啊。”
“俗人而已,让姜公子见笑了。”
两人打哑谜一般说着话,铁婉娘却跟杜小草唏嘘,慨叹丁卯变化太大。
“从前他不是这样的人,虽然很被我父亲看重,却从不跟人抢功,一身朝气,满脸阳光,去了白帝城才十年,就变得面目全非,心里只想着家族和仕途。”
杜小草插了一嘴:“他十年前就是沙场骁将,现在年纪应该不小了,还没有娶亲吗?”
“好像还没有,高不成低不就,拖到三十岁还单身一人,难怪心急想升官。”
铁婉娘心中不满,拿着手中几张面额不大不小的银票,叹气:“凭我跟他的交情,哪儿需要这种腌臜东西铺路?忒小瞧人,也小瞧了他自己!幸亏他没有塞给我爹,否则以我爹的脾气,当场劈了他!”
姜慕白恰好过来,不以为然:
“铁姑娘,此一时彼一时,从前你父亲是边将,谁能上阵厮杀就重用谁,以后做了京官,那就要学会跟人斗嘴,斗心眼儿,武将绣花,别人看着好笑,自己觉得为难,凭你爹肯拉下面子投效钧太子,就不是多古板的人,官职到手就会想拉山头,像丁卯这种昔年心腹,又在白帝城蹉跎了十年的人精,头一个就要提拔重用他。”
姜慕白边说边看铁婉娘的脸色,没看到他想要的反应,摇头叹气,替丁卯叹气,死马当活马医地劝丁卯: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婉娘跟那个白愚最后怎么样还不知道呢,你还有机会。”
丁卯摇头:“我希望婉娘心想事成,余生再无波折。”
“傻子!该出手就出手,该争取就争取,十年前你就犯蠢了,在边关的时候,四下无人一刀宰了那个白眼狼,婉娘哭过几场也就撂开手,哪儿还用得着吃后来的这些苦头?”
丁卯还是摇头:“往事不可追,眼前这位白公子,已经在狐尾镇上护了婉娘两年,看气度也是世家贵人,修为深不可测,我的刀劈不死他。”
“别怕,你放心大胆的劈,劈不死我在旁边帮你补刀!”
“……”
丁卯也许爱慕铁婉娘,没有确凿证据,存疑,但他显然事事替婉娘打算,铁铁柱国打算,知道铁氏一族迫切需要傍上太子以外的强大靠山。
铁柱国上了太子这艘小破船,原因也是一言难尽,过去的两年,他遭遇到了至少十次凶险的伏杀,每一场伏杀事后调查,背后都有仙后和博陵崔氏的影子。
狡兔死走狗烹,他们甚至等不及铁柱国老迈垂死,就急着铲除铁氏,接管十万边军。
铁柱国已经别无选择,唯有追随钧太子。
铁氏需要强援,白愚是铁氏必须抓牢的救星。
铁萱儿很快就搞清楚了状况,对着未来的堂姐夫笑得娇媚。
众人鄙夷不屑,丁卯反而替她分说了几句,铁氏如今命悬一线,随时有被诛九族的风险,上一次铁柱国遇袭,若非姜慕白和秦佑安援手,根本没机会进入白帝城,半道上就得挂了。
他死了,还要背着一个擅自入京、图谋不轨的罪名,阖家遭殃。
现在既然投奔了太子,污了羽毛,就别再自命清流,要抓住一切能活下去的机会,尤其是弃武从文,当上京官之后,身边再无边军傍身,命运更是叵测。
秦佑安看着丁卯:“铁柱国有十万边军在手,就没想过假戏真做……”
“没有!秦世子!铁氏一族世代忠良,从未有过不臣之心!纵然世家排挤,仙后乱政,他在边疆艰难维持,对陛下和大胤的忠心从未动摇过!”
秦佑安被他噎住。
姜慕白哈哈大笑:“丁公子如此妙人,不该蹉跎十年还是个六品小官啊?早该飞黄腾达了……”
丁卯意有所指:“在下对铁柱国的忠心,也是从未动摇过,哪怕富贵腾达唾手可得,也不会见异思迁。”
“行吧,往后铁柱国就靠你辅佐了,在白帝城跟那些世家门阀、勋贵重臣、后党外戚拼手腕,改换门楣,站稳脚跟。”
杜小草趁他们说得热闹,悄悄走到白愚身边,四目相对,良久无言。
末了,还是杜小草先开口:“听伙计和厨子说,你两年前来到狐尾镇,看着像个书生,却自称是猎户,十天半月进一回山,每次都能满载而归,皮毛卖给商贩,野味卖给酒铺……为什么?”
“不是两年前,我五年前就来到狐头山,之前三年没有在婉娘面前露面。”
杜小草听到“狐头山”,最后一点疑惑也没了,“你是九尾狐族?大胤还有活着的九尾狐?”
“当然有,你们九色妖鸟可以涅槃转世,我们九尾狐族也可以断尾求生。”
“你之前说,你师尊跟白帝城那位仙君是挚友?”
“是。”
白愚说得笃定,“小草姑娘是不是想问我,师尊为何认另一半仙君为挚友?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你既然不想报仇,就别牵涉其中,让想报仇的人做他们想做的事。”
“何必呢?”
“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