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骚话,若是搁在昨晚之前,铁定要被老板娘一顿暴打。
此刻,铁婉娘心思愁烦,只是蹙眉诘问白愚:
“你……打算怎么帮我爹?”
“奉旨入京,再奉旨留京,做个清贵官,不再回边疆烽火燧,他一大把年纪了,该颐养天年了。”
他语气清淡,仿佛在讨论早膳吃什么,杜小草听不懂他的弦外之音,秦佑安秒懂。
“奉旨”可以摆脱谋逆的罪名,留京做清贵官就是“讨封”,效仿濮阳吕氏的先祖,让铁氏一族的子孙渐渐淡出边军行伍,来白帝城中做纨绔,做文官栋梁。
铁黎是柱国大将军,跟他身份相称的“清贵官”,最低也得是兵部尚书,熬几年加封太傅头衔,从实职转为虚职。
但兵部尚书不是谁想当就能当上的,那个坑里有萝卜,还是姓崔的萝卜。
铁黎要有本事怼上博陵崔氏不落下风,还能从崔氏口中抢走肥肉,还至于冒着诛九族的风险,投奔太子秦承钧?
笑话!
然而白愚没有笑,一本正经地告诉铁婉娘:
“我师尊昔年游离四方,在大胤有一位挚交好友,她人就在白帝城,只要请她出面,博陵崔氏立刻就会让出尚书之位,我那位准岳父卸甲归朝,再不用去边疆吃苦。”
这番话说出,偌大酒铺为之一静。
白愚这番话听着寡淡,实则太耐人寻味,每一个字都足以引发轩然大波。
放眼白帝城,能一露面就让崔氏认怂,拱手让出兵部尚书之位的人,是谁?
仙帝?
呵呵,他起码要筹谋三年以上,才有可能办成。
仙后崔明月?
行倒是行,但也要事先跟崔氏族老商议,给出足够的好处和理由。
这说的是俩月前的白帝城,如今么,还得添上一个若吾仙君。
这位若是肯出马,博陵崔氏秒怂,再不甘心也得认了。
所以,白愚口中的“师尊挚友”,是仙后崔明月,还是小宫女若吾?
铁婉娘虽然开着酒铺,距离白帝城也不算太远,对妖鸟为祸的事却不甚了解。
帝城百姓不知道妖鸟的前世今生,各大世家又讳莫如深,小宫女也极少亲自出手杀人,百姓只能看到那头火蛟到处吃人。
听到“妖孽”,下意识就认定是火蛟。
铁婉娘也是如此,此刻的局面,也容不得她犹豫。
她的父亲铁柱国落得今日这般,进退两难,不得不兵行险招的尴尬处境,她这个女儿难辞其咎,若是能帮父亲谋划一个“入京颐养”的好结果,她豁出去了!
她恢复了几分泼辣老板娘的姿态,笑眯眯地看着白愚:
“铁氏一族多年积攒,家中多有奇珍异宝,族中的女儿也英姿飒爽,据我所知,好几位尚未婚配……”
“婉娘多虑了,我并不在意你嫁妆多寡,奇珍异宝有亦可,无亦可,至于那些尚未婚配的小姨妹,我可以帮着介绍几位师门俊彦,早日觅得良缘……”
这么骚的情话,听得小伙计都撇嘴,奚落他:
“这位白公子,从前真没瞧出来,你还有这么一张巧嘴。”
“吃多了老板娘的烤鱼烤羊,只要不是太蠢的人,都能长出巧嘴,像你就不行了,资质奇差,吃了两年毫无长进。”
小伙计被嘲,鼓着眼睛刚要怼回去,酒铺外缓缓驰来一辆华丽马车,车上下来一位头戴幕漓的少女,甚至婀娜曼妙,柳腰款款轻摇,晃得人挪不开眼。
等到她走得近了,掀开了头上的纱帷,露出一副活色生香的妩媚容颜,一双丹凤桃花眼睥睨潋滟,春意荡漾无边。
她看到了站在酒铺正中的秦佑安和姜慕白,婀娜多姿地行了一个屈膝礼:
“民女铁萱儿,见过秦世子、姜公子、裴二小姐……”
秦佑安面沉如水,牵着杜小草避到了一旁。
杜小草虽然不认得铁萱儿,只看她这婀娜妖娆的做派,再看看秦佑安避之不迭地脸色,大约就猜到了。
居然打这个龌龊主意!
铁婉娘也沉了脸,质问铁萱儿:
“你怎么来了,谁让你来的?!”
铁萱儿温温柔柔的又行了个礼,满脸雀跃欣喜地上前扯住铁婉娘:“好姐姐,几年不见了,妹妹很想你,这次主动要了差事,来狐尾镇接你回家去。”
铁婉娘警觉:“回家?回哪里?”
前夫家?白帝城?边疆?
铁萱儿轻笑:“先去一趟白帝城,伯父刚刚奉旨进京,等办完了差事,在一起回边疆去。”
她的话是跟铁婉娘说的,眼睛却总是斜睨秦佑安和姜慕白。
看到秦佑安牵着杜小草面对面站着,压根不理睬她,笑容微微凝滞,便专心打量姜慕白了。
姜慕白虽然换回了男装,容貌也做了遮掩,依然美得让铁萱儿汗颜,笑容也愈发灿烂,再次跟他行礼道谢:
“前几日大伯父遭遇凶徒袭杀,多亏姜公子援手,才得以安然无恙,小女在此谢过姜公子,等去了白帝城,一定邀请姜公子入府做客。”
姜慕白笑得更灿烂,上了扫了铁萱儿几眼,啧啧夸赞:
“昨日见到婉娘,以为是人间绝色,今日再见姑娘,惊为天人,不过刚才那话你说错了,援手你大伯父的人不止我一个,还有秦世子,你大伯父也不是安然无恙,而是身受重伤,你说请我入府做客,入谁的府的呢?太子府?还是铁氏一族在帝城置办了大宅子?”
铁萱儿被他诘问得哑口无言。
她这一趟来,接走堂姊铁婉娘只是顺便,拉拢秦佑安和姜慕白才是重头戏。
之所以让她来,当然是因为她是铁氏一族待嫁女中容貌最盛的,无论是傍上秦世子,还是勾到姜慕白,都是上上之选。
白愚被晾在一旁,微微皱眉,看向铁婉娘。
铁婉娘面色羞惭。
她刚刚还提及自己的几个“待嫁妹妹”,转眼人就来了,还这么不知自重,小心机都摆在脸上,被人一眼看破。
她不信自己的父亲会怂恿侄女做这般下贱之事,但人就杵在眼前,就算主谋不是她父亲,也是她族中的长辈,单凭一个铁萱儿,是查不到她藏在狐尾镇的。
姜慕白合拢折扇,轻笑着斜乜白愚:
“白兄,恭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