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草无语，这口气冲得呛人，不知道是年少无知呢，还是另有底牌。
少年恨恨瞪着她：“鬼仙子是你杀的？！”
杜小草猜测是说那半人半骨的女鬼，点点头：“她一心要害我，没奈何只能杀了，若非如此，你们也进不来凶魂谷，你这么想得到阴泉之眼，从前却不来抢夺，是忌惮那什么鬼仙子？你连她都怕，怎么不怕我这个杀了她的人？”
少年气窘。
他当然是怕，否则找到杜小草之后，直接就扑上来杀人抢东西了，哪里会像现在这般好言相劝？
杜小草觉得他豪横无礼，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客气。
“这位姑娘，你能抢先一步得到阴泉之眼，算你有本事，天雀部对这样东西势在必得，你开个价吧……打打杀杀伤了和气，我们天雀部最讲道理，不会仗势欺人。”
杜小草气笑了，“天雀部不会仗势欺人，却会强买强卖？我若不肯开价，你待如何？”
还不是要抢！
少年轻摇团扇，笑得春风荡漾：“姑娘别犯倔嘛，天下事都是生意，人也好，东西也好，都有价码。”
市侩至极的言语，让杜小草心中不悦，对天雀部的印象也跌落谷底，蹙眉冷嘲：“在公子心里，给阴泉之眼开了什么价码，先说出来我听听。”
“此物难得，万金不易，天雀部慷慨，愿意出十万紫金赎回，如何？”
杜小草讶异，十万紫金是天价中的天价，秦佑安贵为仙帝，想要拿出也要费一番功夫，天雀部再豪横也只是巫疆一个蛮部，随随便便就能给出？
略一沉思，她便明白了各种关窍，气得笑起来：
“公子果然慷慨，那么接下来，是不是就该说说我这条命的价码？我能打死你口中的鬼仙子，能抢先一步找到阴泉之眼，又这么年轻貌美，区区十万紫金怕是不够，得把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部交出来折抵，跪地赔罪，也许能让公子怜香惜玉，饶我一命？”
她说得俏皮，直接戳破对面少年的阴诡心思，他不怒反笑：
“姑娘如此懂事，省了我一番口舌，你交出阴泉之眼，跟我返回天雀部，做个客巫，如何？”
不但要抢东西，还要抢人。
杜小草冷笑：“本姑娘力气小，脾气大，挖不得矿，伺候不了挖矿的男人，阴泉之眼也另有它用，只能让公子失望了。”
这话一出，少年的脸黑了下来，“敢让我失望的人，后来都悔不当初！你来了天雀部，不会去当矿奴，来我身边做个侍妾……”
杜小草蓦然抬起团扇，对着少年用力一扇，把人扇成了一副骷髅架子。
他的那些侍婢、扈从惊惶逃散，遁入林中，原地只剩下一座精致华丽的楼船。
杜小草上去查看一番，让秦紫胤收进小洞天，她这趟游历巫疆，白麋鹿脚程有限，七彩麋鹿又傲娇，这艘妆楼一样的飞船是个很好的赶路法宝。
打劫良民她有心理负担，黑吃黑什么的最有趣了。
她跟女装少年饶舌了那么久，目的就是想弄清楚天雀部为何一定要“阴泉之眼”。
在她印象中，天雀是火雀，修炼火灵之力，压根用不着阴泉这种凶煞宝物。
被她用春风扇削成了骷髅骨架的豪横少年，本该气息全无，噗通倒地。
此刻却直愣愣地戳在地上，隐约还有气息流转，虽然微弱得几近于无，确确实实还活着，没有暴毙。
杜小草心中一动，装作没有发现端倪，转身离开了这片山坳。
一柱香时间过后，骷髅少年身上开始有血肉蠕动，满满地修补全身，头颅最先完工，眉目如旧，神色却有些狰狞。
紧随其后，他的脖颈、胸腹、双腿双脚全部长出了血肉，一身华丽衣衫依旧穿在身上，连那柄团扇都还在。
只见他持扇对着周围树林扇动了几下，立刻就有剪成人形的纸片飞回来，大大小小十几个，正是之前逃走的那些扈从侍婢，在少年诡异法术的加持下，很快恢复了人形。
杜小草看得目瞪口呆，一直疑惑不解的问题，瞬间有了答案。
她没有再对少年出手，任凭他返回天雀巫部。
少年虽然有些本事，却没厉害到能察觉到他被杜小草尾随，一脸憋屈地入了朱雀仙船，船头摆着两个静心草编织的蒲团，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妪端坐其上，看到少年回来，轻笑了一声：
“失手了？”
少年悻悻坐在老妪对面的蒲团上，端起茶盏一饮而尽，心中的惶恐激荡难以名状。
老妪听说孙子连对方的深浅都没有试探到，就被一柄团扇扇成了骷髅，也是惊骇，却没有忙着安抚孙儿，而是霍然站起，立在船头环视周围，手中赤红色的藤杖重重砸地，大声呼喝：
“贵客既然来了，何不上船一叙？我这孙儿年少无知，冒犯了贵客，老身愿代他赔罪……”
少年正喝着茶，听见祖母这般说话，恍然明白过来，神色更加阴晦。
杜小草头戴幕漓，腾空而起，袅娜落在老妪身后，坐在了她之前坐着的蒲团上。
对面的少年早已吓破了胆，霍然倒退几步，躲在老妪身后，免得又被扇回骷髅架子。
老妪看到杜小草，满脸堆笑，亲自帮她斟了茶，拐弯抹角地问她来路。
杜小草敷衍：“火羽部，萱草。”
“萱姑娘修炼火系巫术？”
“是。”
“火系巫术与阴泉之眼属性犯冲，姑娘为何……”
“朱雀也是火系，为何一定要阴泉之眼？”
杜小草斜睨一旁的少年，“你怎么弄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你们来险滩找阴泉之眼，朱雀天巫知道么？”
“大胆！敢诘问本公子！刚才让你偷袭得手，现在上了我们的巫船，还敢大言不惭？！”
女装少年心中忌惮，嘴上不饶人，眼神示意他的祖母动手：“阴泉之眼就在她身上，我能感应到……”
老妪没想到孙子这么冒失，神色中流露出戒备，她还没没来得及摸清杜小草的修为跟脚，局面就闹僵，只能硬着头皮应对。
“萱姑娘，我们是诚心诚意谈买卖，我孙儿的情况姑娘也看到了，亟需阴泉之眼保命，咱们初次相见，素无仇怨，犯不着闹翻，买卖不成仁义还在，凡事好商量，阴泉之眼对姑娘没有大用的话，求姑娘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杜小草笑起来：“恕我直言，令孙就算穿女装，泡阴泉，也很难活过三年，老人家还有别的孙儿没有？这个没救了，弃了吧。”
“姑娘有所不知，族中如我孙儿这般情况，非是一人，我们这趟出来，虽然瞒着朱雀天巫，却没瞒着族长，没瞒着族中大部分人。”
杜小草蹙眉：“朱雀部是巫疆数得着的强盛巫部，怎么会弄成这副模样？这是练功走火入魔，还是被人害了？”
“两者兼有，朱雀部至今没有查明缘由，只是像我孙儿这样的族人一天比一天多，天巫都束手无策，凶魂谷中这口阴泉之眼，是眼下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杜小草不以为然：“朱雀是火系巫部，用阴泉之眼苟且活命，苟得住一时，苟不住长久，隐患始终都在。”
“这道理我们也晓得，无可奈何，只能饮鸩止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