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草入住睿王府之后,接连有世家门阀的家主,携带重礼登门拜访。
无论他们嘴上说得如何天花乱坠,真正目的只有一个:
要涅槃转世的若吾仙君原谅他们先祖的过错,能冰释前嫌最好,不能就另外想活路。
目前还停留在乞求“冰释前嫌”的阶段,人人口绽莲花。
睿王嘴角扯起一个讥诮的弧度,似笑非笑地打量这些人,短短半天时间,他的耐性就消磨殆尽,就差拂袖而去了,毫不留情面地诘问:
“仙君来我睿王府做客,并没有声张,诸位为何这么快就得到消息?难道在我府中安插了谍子耳目?”
被诘问的世家心中一突,赶紧撇清,绝不承认在睿王府内外安排了眼线,否则立时就会有麻烦。
一个峨冠老者捋须分辩:“睿王多心了,我等知晓仙君的行踪,是钦天司的天师们告知。”
云梦杜落枫也附和:“钦天司做贼心虚,担心仙君去而复返,始终派人盯着,我们是沾了点光。”
在座这些世家公子,唯有他心情最放松,态度也最笃定。
涅槃转世后的若吾仙君,就是杜小草嘛,好歹是被杜氏老祖养大了的,轮回印也已经被杜小草收走,杜氏无债一身轻。
哪怕真的要清算,一时半会,也清算不到杜家门上,真闹到了门上,把金氏娘仨推出去折抵。
其它世家派来的代表,就没杜少家主这么淡定了。
“若吾仙君”的凶名,时隔千年依然让人惊悚,那毁天灭地的威势,势不可挡,当年先祖们侥幸镇压了她,后世子孙再来一次,未必还有胜算。
能笑泯恩仇,就不想以死相拼。
此时此地,他们全部缠着睿王秦琅,变着花样的阿谀吹捧,既吹睿王,也吹若吾仙君,求仙君大人大量,求睿王帮忙美言周旋。
睿王苦笑。
他府中珍藏的青典册上,明白无误的记载着“若吾仙君”的性情,相当的古怪反复,尤其是被围杀以后的那段日子,时常就因为鸡毛蒜皮的腌臜事大开杀戒。
有人跟她告密,揭发她逃逸途中的世家居心叵测,她信了,去灭了想要害她世家,顺便把告密的世家一起踏平。
各打五十大板,不分好歹。
原因?
简单得很,两两拨人都让她心情不愉。
她仿佛魔障了一般,只要有人招惹到她,不管这人势力如何庞大,身后的追兵如何凶急,立刻就要灭杀报复。
哪怕掘地三尺,也不会放过捣鬼之人,六亲不认,凶戾暴躁。
好些想要置身事外的世家,因为有心人的勾连,沦为拔萝卜带出来的污泥,“萝卜”被生吞活剥,“污泥”也颜面无存,恼羞成怒加入追杀妖鸟的队伍。
睿王好不容易打发走这群人,疲惫不堪地坐在房间里品茗,一抬头,房间里多出一个娇俏少女。
崔小怜。
睿王吓得疲意全无,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你……你怎么敢过来?”
今日宾客满堂,家中有轮回老祖在世的门阀,却没几家敢露面。
云梦杜氏敢来,是因为杜氏的老祖找到了,轮回印却没了,那位杜老祖还是转世仙君的“父亲”,有生养抚育之恩,有些底气和依仗。
崔小怜不一样!
博陵崔氏的轮回印就在她身上,她虽然是女子,执掌崔氏一族几百年了,是崔氏独一无二的主心骨。
崔小怜跟若吾仙君的仇隙,不止是这一世的“夺夫”,当年就仇深似海,不共戴天。
哪怕撇开这些陈年旧账不提,崔雀人掌舵的钦天司,刚刚设局袭杀过杜小草!
睿王一直都觉得,若是再有一场针对“若吾仙君”的围杀,崔小怜会是带头人。
现在,这个“带头人”出现在他的书房里,要见杜小草。
胆大包天到当面挑衅?!
秦琅面色闪烁不定,琢磨着要不要随便找个借口,把人擒住,押到杜小草面前一剑杀了,永绝后患。
如今的白帝城暗流涌动,大大小小的世家,全都忐忑不安,便是有槐祖坐镇的河东裴氏,因为一场乱子,都不敢说已经平安上岸,遑论其它人?
睿王府因为有秦佑安,暂时是安全的,长远看未必,可能还更凶险呢。
崔小怜笑眯眯地看着秦琅:“王爷不必忧虑,我此来是跟仙君叙旧的,我可是她的闺中挚友,她现在处境微妙,我理当陪伴在她身边。”
睿王气笑了:“小怜姑娘,你是吓昏头了吗?仙君曾经跟你有过交情,那是曾经,你们早就闹翻了,你去见她,不怕她一巴掌把你拍成肉饼?!”
“王爷多虑了,小草不是那种凶戾不讲道理的仙君,她还记得跟我的情谊,不会伤害我的。”
“那你就去见她啊?跑来找我干嘛?”
“王爷是东道主,我按礼数先来拜访,马上就要去见仙君了,烦请王爷派个人引路。”
睿王搞不清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踌躇半响,真的招来一个小厮,让人领着崔小怜去见“若吾仙君”。
崔小怜宛若真正的闺阁少女,一路分花拂柳,袅娜来到杜小草所在的花厅里,隔着七八步远,就娇笑着寒暄:
“许久不见仙君,仙君别来无恙?”
杜小草讶然看着她:“姑娘认识我?”
“当然,仙君可以叫我小怜,也可以叫我晚晴,还在岐山古驿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仙君还记得我吗?”
杜小草沉了脸。
眼前的画面,蓦然从繁花锦簇的睿王府,变幻成昔日的岐山古城,她身不由己地沉浸其中,浩荡缥缈的湖面,往来如梭的花船,船上刻意妆扮得平平无奇的少女,少女艰难苦涩的卖笑生涯……
一幕一幕,如光阴长河唿唿闪过。
她呆滞沉默的时候,白愚已经拍案起来,厉声怒斥:
“你这个贱人!还敢跑来跟仙君攀交情?要不是你,她至于落得那般下场?!”
崔小怜斜睨他:“我是跟仙君叙旧,不是跟你叙旧,用得着你恶语伤人?”
“当年——”
“你亲眼见到了?”
白愚被噎得脸色铁青,拔剑怒指崔小怜:“我虽然没有亲眼目睹,我师父全都看到了,任凭你怎么狡辩,今日都别想活着离开睿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