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草帮他们挑了个好去处——云澜别苑的地牢,管吃管住,安全无虞。
罗浮城危机四伏,邪妖零零星星地扩大了攻势,却又隐忍不发,始终没有大规模围城,杜小草这些“诱饵”派不上用场,继续在城中逛荡。
早上出门时,她发现门外多了一男一女,男的面容俊俏,手持折扇,女的英姿飒爽,腰间缠着赤红色蟒皮鞭,并肩行走一对璧人,引来许多围观的人。
只论气度卖相,两人不输秦紫胤和杜小草。
除了他们,还有一个身高九尺的魁梧壮汉,手中拎着一扇犹如门板的巨大仙剑。
说是“门板”都是美化了,更像是“棺材板”,漆黑黑一片。
壮汉的妆扮,乍一看像是游侠,腰间一左一右都挂着酒葫,发髻剃成一个冲天辫,高高绑在脑袋上,气势剽悍。
杜小草和秦紫胤出门的时候,他悍然迎上前,巨剑拖在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尜音,火星四溅,路人避让不迭。
秦紫胤以为这人是来“约战”,这么气势汹汹,不是善茬,他暗中蓄力,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对方却与他擦肩而过。
就那么过去了。
杜小草莫名其妙,目光看向旁边那对璧人,对方微微一笑,拐进了街巷中的店铺。
秦紫胤气闷:“装神弄鬼!约战而已,痛痛快快不好?”
黑岬也摸不着头脑,让秦紫胤静观其变,“我在羽界这么久,从没听说过这样的俊彦,多半是听说了点秘闻,跑过来凑热闹的,花架子,绝不敢真的对你出手。”
杜小草不以为然:“这三位不像是花架子,尤其是那个手持折扇的男子,道行不低,真要来约战,想赢他要费一番功夫。”
“所以啊,他费一番功夫跟你们大,最后还被打趴下,丢脸受苦,图什么呀?约战嘛,没有必胜的把握,没有碾压的实力,聪明人都不会出手。”
黑岬说得笃定,带着杜小草和秦紫胤在路边的茶寮坐下,旁边的茶客是一群壮汉,正一边喝茶解暑,一边啧啧夸赞某个新来罗浮城的好汉“剽勇”。
根据他描述的主要特征,黑岬断定,就是方才故意跟秦紫胤擦肩而过的“冲天辫”。
这人在城门口触怒了一帮公子哥,被围住群殴,他不急不怒,拎起手中的棺材剑一个挥舞,就把七八个公子哥全都扇倒在地,为首叫嚣的那位,被他用巨大如棺材板的剑身压住,当场呕血不止。
若这传闻属实,“冲天辫”的道行修为为何且不提,这身气力让人侧目,单凭这一身蛮力,都足以在罗浮城站稳脚跟。
黑岬提醒秦紫胤:“他那棺材剑颇有玄机,上面绘满了符咒,阴煞之气弥漫,一旦催动,能灭杀一条街的活物。”
秦紫胤点点头:“他那棺材剑,很可能内蕴小洞天。”
杜小草听得呆住,羽界这种地方,凭一个人的衣着、气度,未必能判定他的身家和身份,凭他的法宝、仙剑,八九不离十,几乎不会有太大的错漏。
“冲天辫”有这么犀利的仙剑傍身,要么出身大妖部,要么本事拔群,得有些卓越处,不是庸庸碌碌之辈。
黑岬心大,暗戳戳建议秦紫胤:“那扇棺材板很适合你。”
秦紫胤摇头:“我有箬衣。”
“箬衣是仙剑,那棺材板是棺材板,你拿到手之后,淬炼一番,炼成玉佩大小,挂在腰间,多气派。”
“君子不取——”
“你算什么君子,杂鱼一条!”
“……”
秦紫胤起身就走。
黑岬悻悻跟上,满脸堆笑地又来忽悠杜小草:“帝姬——”
杜小草飘然远去。
前方街角,有一座气派的擂台,给了钱之后就可以上擂台比斗,两个容貌颇佳的公子长在厮杀,围观的人里外三层。
杜小草腾身跃上屋脊围观,比斗已经进入尾声,身穿黑衣的男子脸色苍白,双腿颤抖,随时可能噗通下跪求饶。
在他对面,一身白色留仙袍的俊朗公子气度宛如滴仙,居高临下的睥睨对手:“跪下!我就饶你不死!”
杜小草翕动鼻尖,对这种赢了还要羞辱对手的行为很不满,黑岬却笑了起来,指着白袍公子讥诮:“不知死活,说得就是这种人了。”
“他虽然过分,本事却强过对手,硬逼着那人跪下,那人也无可奈何。”
结怨是肯定的,那是另外一回事。
黑岬笑而不语,让杜小草耐心地看着。
擂台之上,围观的人群大声催促落败者下跪叩头,愿赌服输。
这还是一场赌局,早早就约定好,谁输了谁下跪。
白袍公子胜券在握,冲着台下的同伴施施然拱手,努力装出温润如玉的气度,丝毫没察觉到他对面的黑衣男子,已经渐渐站稳了身体,咣当一声弃了仙剑,面朝人群扫视一圈,嘴角露出诡谲的笑。
杜小草惊讶道:“不好,他是装的!”
围观的人群中,也有人看出来了,大声提醒白袍公子,他不敢置信地转过头,就看见对手从芥袋中拿出一柄几近透明且泛着淡淡金光的朴刀,对准白袍公子兜头劈了下来。
这种朴刀伤的不是肉身,是神魂,魂魄分裂之痛,犹甚剐刑。
三两下过后,白袍男子就惨然哀嚎。
按惯例,他该认输。
可惜方才他得意过头,生怕对手败了之后不下跪叩首,锁死了擂台上的防护符阵,一柱香时间内,是没办法再次开启的。
换而言之,他要被黑衣人折磨神魂一柱香时间,他不能保证那么长久的痛苦之后,他的神魂会不会有了无法逆转的损伤。
就算没有,只是这撕心裂肺的疼痛,他就无法忍受。
噗通下跪,磕头如小鸡啄米,足足磕了一盏茶的时间,最后还把腰间鼓囊囊的芥袋,连同手中的仙剑,全都送给黑衣人,才得以脱身。
台下围观的人已经呆了。
擂台防护阵开启,黑衣人原地消失不见,只留下奄奄一息的白袍公子躺在台上,他的一众同伴急忙上前救治。
黑岬啧啧嘲讽:“活该!看他下次涨不涨记性!”
从始到终,这人都被对手算计了,对方示敌以弱,装得十分逼真,让对手放松了戒备心。
只是如此,还不至于如此难堪,白袍公子最大的一件错事,是不该锁死擂台,让自己和对手处在绝对封闭的空间,任人洗劫,吃苦受辱还破财。
“约战”是一门大学问,稍有不慎,就会身败名裂。
黑岬提点秦紫胤:“你们俩都没多少约战的经验,这些天不用上战场,先看看常规伎俩,别输得不明不白。”
杜小草深以为然。
尤其是他在另一片街区再次见到黑衣人的时候,这家伙故技重施,想再坑害一个阔绰贵人,贵人看似纯良,实则经验丰富,反把他洗劫了一回,连朴刀都夺走了。
黑岬看得解气无比,笑声传遍人群,黑衣人狼狈爬起身,循着笑声找到黑岬,微微一怔,冲他做了个割喉的手势,仓皇遁走。
“遁走”的姿势十分别致,先一拳砸塌了擂台,趁着人群哗然后退,消失不见踪影。
再出现时,已经落在黑岬背后,一拳敲晕了扛着就溜。
杜小草和秦紫胤没有追赶,一则来不及,二则相信黑岬这厮有自保的本事。
凭着杜小草敏锐的五感六识,两人没有被甩出太远,一路尾随。
一盏茶时间后,黑岬大笑着冒出来,腰间挂满了储物袋,仙剑还有七八把,得意地展示给杜小草看:“如何?”
“他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预谋?”
“不确定,可能是临时起意,也可能是早有预谋,如果是预谋的话,猜测跟吼妖部有关。”
“他人呢,被你杀了?”
“剥光了扔在妓寮门口,现在应该已经醒了。”
“你跟吼妖部,跟黑岬,到底是怎么回事?”
“个人秘密,恕难奉告。”
“……”
黑岬笑得嘻嘻哈哈,贼兮兮问秦紫胤:“我很喜欢那棺材板,天气太热缺一把折扇,还有蟒鞭,也缺一条,看在朋友的份上,能不能帮忙去找一找?”
棺材板、折扇和蟒鞭,是早上出门的时候,遇到的那三位随身携带之物,黑岬想要,就要干翻那两位。
这是找茬,秦紫胤皱眉拒绝:“君子不夺人所好。”
“要是他们来夺你的箬衣呢?”
“打回去。”
黑岬笑容渐深:“记住你说的话哦,本命仙剑这种东西,对一般的修士来说,就是自己的小媳妇,只能自己搂着,你那箬衣更厉害,是你的亲娘啊,万万不能落入宵小之手,否则你这做儿子的怎么办?”
秦紫胤被噎得满脸涨红,杜小草也懵了,头一回听到这种奇谈怪论,细细一想还有几分道理。
本命法宝落入旁人手中,凶险不言而喻,秦紫胤的箬衣,确实是他母亲的本体淬炼而成,不容旁人染指。
黑岬见他这般,笑容渐渐收敛,正色提醒道:“既然你也这么觉得,就趁还没有人来约战你,换一把仙剑,不要因为一件死物,被别人挟制激怒。”
旁人的本命仙剑,不能被夺的原因就是字面原因,这是傍身杀敌的东西,失去了就会任人宰割,秦紫胤的仙剑还附带了亲情,一旦被人夺走,他就进退失据。
但从威力上说,箬衣谈不上无与伦比,最多是与秦紫胤的心意相通,本命仙剑本来就该与主人心意相通,这不是加分项。
秦紫胤还在犹豫,杜小草已经被说服,从自己的芥袋中取出红妆剑递给他:
“先用这一把吧。”
秦紫胤缓缓接过,黑岬的提醒很及时,在他能力足够之前,确实不该佩戴箬衣招摇过市,自爆软肋于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