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转眼即过,杜小草拿到了赏格,跟藤娘子母女平分了,问她打算去哪儿?
“天萝城。”
“为何要去那儿?”
“野巫太苦了,颠沛流离,朝不保夕,一不小心就可能会被人抓了去,我想带着女儿投奔一个大巫部,我的巫纹也是藤萝,天萝部也许肯收留我们。”
杜小草佯装信了,借口不同路,在城门口分道扬镳。
一群小乞丐依依不舍,远远地给她们送行,正是那晚在城外夜宿的那一群,其中一人步姿古怪,像是屁股有伤。
杜小草冲他们招招手,扔过去一锭小元宝,一小瓶药膏。
山路蜿蜒,溪涧如渊。
杜小草独自一人,寻幽探秘,徒步而行,遇到清澈的溪涧,还会像从前那般用竹竿叉鱼,剖洗干净,炙烤熟了果腹。
雪姬地画轴,她已经研究地透彻,挑了个好日子,把拘禁在画中的俊俏男子放出来大半,剩下是十几人因为心灰意冷、巫部覆灭、路途遥远等等原因,暂且不想离开,杜小草也没有强行驱赶,放任他们继续呆着。
陇西唐氏旁支的那位贵公子,也选择了留在画中,他的同伴全部惨死,跟来的供奉也不知所踪,凭他一人孤身返回白帝城,走不了三五百里,就得横死。
杜小草对此人印象尚可,让他负责约束滞留人员,安安生生不要惹出事端。
秦紫胤从小酆都出来,见到了三尾血狐,见到了那张画轴,以及画轴中的男子,大为光火,让杜小草马上撵人,一个都不能剩下!
杜小草无奈斡旋:“他们也是被雪姬硬抓来的,不分青红皂白地撵出去,怕是要没命,暂且收留几天,找个合适机会再放了。”
秦紫胤依旧板着脸,不情不愿。
杜小草拎出雪姬,犹豫着是扒皮呢还是扒皮呢?
雪姬惊骇,冲着秦紫胤献媚:“公子救我!我愿侍奉枕席……”
杜小草哈哈大笑。
秦紫胤气得涨红了脸,催动藤木剑要砍死她。
杜小草拦住了:“天蚕部的人就跟在我们后面,想要把她救回去,暂且留着她这条命,看看天蚕部想怎么救她。”
不急不缓地穿过山林,前方是一条宽敞的大道,沿途的巫部在路边摆设摊点,售卖各家的特产,品类丰富,价格低廉,往来的商旅看上眼了,就上前购买。
杜小草遇到一支天萝部的商队,领头的赫然是桑飞!
月余之前还莽撞嚣张的少年,气度凝重了不少,骑在白麋鹿背上,眯着眼打盹。
毕竟是少年心性,麋鹿的脖子上,吊着一枚银铃铛,叮叮咚咚地响,身后的族人肌肉虬劲,皮肤黧黑,魁梧得让人发噱。
路过杜小草身边时,桑飞摘下挂在麋鹿脚上的水囊,微笑递给她喝。
杜小草真就接了过来,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谢谢你,这是要返回天萝城?”
桑飞点点头:“姑娘你去哪儿?若是顺路的话,可以跟我同骑……”
秦紫胤恼火,倏然从小酆都中出来,板着脸回绝桑飞:“不顺路!”
杜小草哭笑不得,冲桑飞摆摆手:“我们自己有麋鹿,跟在你们商队后边就行了。”
桑飞扫了秦紫胤几眼,哼了一声,吆着队伍加速前行,要在天黑之前,赶到安全的落脚地。
临行前,还不忘告诫杜小草:“姑娘,这几天不太平,人少落单,就可能被盯上,千万紧跟了我们的商队。”
杜小草待要仔细问,已经被秦紫胤拉着走远了。
趁着买山果的机会,她跟卖果子的巫民打听,究竟是怎么个“不太平”?
巫民笑道:“世道古怪,山野中的草木精魅越来越多,还有从沙泽中窜出来的脏东西,到处祸害人,往来商旅为了自保,都要结队远行,小心翼翼,才能确保安全,姑娘形单影只,最好花些银钱,寻商都庇护。”
杜小草微笑致谢,心中却疑惑。
山野草木精魅一直都有,数量一直稳定,大部分都不会主动害人,怎么如今就暴躁了?
沙泽里的脏东西又是怎么回事?此地距离天神殿、天蝎部,有数千里之遥,一般的邪祟跑不这么远。
夕阳渐斜。
杜小草骑在白麋鹿背上,不急不缓地跟随人群前行,入夜十分,走到一座小镇上。
非常小的小镇,比寻常村寨还要小一大圈,拢共十几户人家,家家做买卖,一条宽阔街巷横穿南北,尽头各有一棵老柳树,镇名便叫“双柳镇”。
小且罢了,还萧瑟,一眼望去几乎看不到丁点碧绿,唯有枯黄,甚至枯萎。
时令虽然已经入冬,可巫疆的冬季,跟大胤的暮夏区别不大,依旧郁郁葱葱,夹杂着成熟的山果和枯死的藤蔓,无论如何不该有眼前的怪异场面。
秦紫胤悄悄冒出头,跟杜小草同骑一头白麋鹿,四下环顾过后,怀疑此地有从沙泽流窜出来的邪祟捣鬼,提醒杜小草小心。
“天神殿覆灭,扶持神殿的血祖却逃之夭夭,始终没有抓到,他们所图甚大懂得蛰伏,他们手下豢养的脏东西就难说了,看主子落败,悄悄逃出来……”
杜小草深以为然,没能抓住血祖,是她沙泽一行最大的缺憾,如果能抓到血祖手下要紧的喽啰,顺藤摸瓜……
她心情雀跃,催促白麋鹿快行。
双柳镇外的石牌楼下,已经聚拢了十几拨商旅,桑飞一行人也在,占据了镇上最大的一座客栈,人和驼兽挤得满满的。
桑飞嫌狭仄憋屈,带着人在客栈门外的空地上升起篝火,喝酒烤肉消磨时间。
其它商贾,无论有钱没钱,大部分也只能露宿。
双柳镇太小了,客栈数量也有限,无论如何都住不了这么多人,大家只能挤在宽敞的空地上、长街上,围着篝火壮胆。
杜小草抵达的时候,就见篝火连绵,人头涌动,热闹非凡。
商旅会挤在这里苦捱,原因是附近闹邪祟,山坳溪涧中的花花草草,看似无害,忽然就会暴起,勒住行人的脖子,刺破行人的皮肤,让他们陷入幻觉,死得奇特。
这座双柳镇,仨月前就是一片空地,不知道打哪儿来了一群野巫,原先的大巫部遇到天灾覆灭,剩下他们这些人仓皇搬迁。
人数虽少,却精壮能打,勉强站稳了脚跟,还趁着周围不太平,做起了兴隆买卖。
杜小草蹭了桑飞那群人的篝火,一边吃烤羊肉,一边听他们说起双柳镇。
镇子一南一北两棵大柳树,并非从前就走,是跟随这个小巫部一起迁移过来的,树身几人手拉手才能环抱过来,树冠高大葱茏,枝杈逶迤,一南一北遮蔽住大半小镇。
杜小草猜测,是这两棵老柳树的覆盖范围,决定了这个镇子的大小面积。
迁移来的壮巫,不敢在远离老柳树的地方生活。
来此地借宿的商旅和行人,显然也看破了这一点,闹哄哄围绕在柳树旁边。
来迟了人,才不情不愿地去了两棵柳树之间的街巷空地。
杜小草抬头看向身边的柳树,树冠离地数百丈,倒垂下来的柳枝普遍有数十丈长,迎风微微颤动,碧光莹莹,巫疆最饶人的蚊蝇都不敢靠近它。
桑飞见到杜小草,喜颠颠地靠过来,“姑娘,又见面了!”
“是啊,这棵柳树……”
话才说到一半,旁边就传来惊叫求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