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行远听到这里,终于现身,依旧穿着半新不旧的青色官袍,依旧是一副温润和善的模样,神态闲适惬意,丝毫没有被强敌围堵的狼狈。
老道士师徒气得几乎裂开,几句口舌罢了,就被对方套走隐秘,现在被两方围堵,除了拼尽本事死斗,再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杀机四伏。
姜慕白催动竹扇,直奔老道士的脖颈,虽然被他躲过去了,锁骨上却豁出一条深深的血槽,只差一点点,他就要人头落地。
杜小草却看见,老道士的伤口中没有污血流出,只有黑雾逸散,顿时明白他是傀儡人,是被他那个头戴竹笠的徒弟操控的,他们根本不是师徒!
姜慕白嗤笑:“不好意思啊,损毁了你一件法宝,这老家伙生前的道行不低吧,被祭炼以后跟活人没两样,还蠢得以为他自己是个活人。”
竹笠徒弟苦笑:“遇到了你们,算我倒霉!”
“你死定了,自己坦白家族来历的话,我可以既往不咎,若是被我事后查出来,全都得死。”
姜慕白说话的间隙,冲着那老道士扔过去一颗长满赤色蒺藜的小圆球,砰一声爆开,炸得老道士被祭炼后的身体支离破碎,浑身上下血壑遍布,黑雾蒸腾而出,笼罩了他全身,转眼就干瘪成一具僵尸,狰狞可怖。
更诡异的是,他依旧没有湮灭,反而像回光返照一般,苏醒了生前的记忆,满眼疑惑地打量四周,认出了秦佑安。
“秦世子——”
他的嗓音枯涩难懂,秦佑安一时分辨不出他是谁,他那个戴竹笠的“徒弟”却急了,生怕老道士说出身份来历,拼了命的想要摆脱姜慕白的围堵,想要冲过来杀了老道士。
老道士艰难喘息,嘴唇微微翕动,还勾了勾几乎无法动弹的手,示意秦佑安靠近他仔细聆听。
秦佑安也真的靠了过去,手中轻轻捏着一张深紫色的惊雷符,在靠近老道士的一瞬间激发,把他整个人炸得飞上了天。
姜慕白哈哈大笑:“总算没有太蠢!”
竹笠人气得剑光都乱了一瞬,这老道士是他操控的傀儡人,什么“回光返照”都是演戏,想诓骗秦佑安靠近,抓起来胁迫众人,顺利从芦花镇脱身,谁知道秦佑安根本就不上当,直接灭杀了奄奄一息的老道士。
诡计落空,还丢了一个强大帮手,竹笠人心神不稳,接连出了好几次纰漏,险象环生。
姜慕白觑准时机,用竹扇打落了他头顶的竹笠,露出一张戴着金色面具的脸。
这面具非常精致,遮住了鼻子以上的部分,只凭露出的小部分面颊,看得出是个年轻人,最多三十岁。
秦佑安仔细打量他,确定自己熟知的门阀世家公子中,并没有这一号人物。
姜慕白不以为意:“既然撞上了,打死就是。”
他合拢竹扇,一脚踩在身下的地面上,震得偌大一座公廨摇摇晃晃,屋脊瓦片哗啦啦跌落。
四面的院墙上,也开裂成一张张蛛网,随时可能坍塌。
不等众人回过神来,他又是轰然一跺脚,趁势往空中飞起,默念法诀,隔空绘制符咒,要困住下方的面具男子。
面具男子自知不敌,苦笑着劝姜慕白收手:
“我跟兄台一般,也是来自域外,只求利益,何必生死相争?若是玉石俱焚,平白便宜了外人……”
姜慕白置若罔闻,铁了心要弄死这个面具人。
一纸竹扇,戳透了他的头颅,他却没有立刻死去,趁着最后一线生机,趁着姜慕白站在他面前的机会,身体毫无征兆地炸开,双臂还死死搂住了姜慕白。
玉石俱焚。
杜小草和秦佑安站在远处,目瞪口呆地想要冲过来救援,哪里还来得及?
她的春风扇对面具人没什么效用,扇了好几下都岿然不动,姜慕白还提醒她别白费功夫,说这人身上有“定风珠”。
现在,姜慕白被他临死反杀。
原地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楼阁屋舍坍塌殆尽,原地再也看不见人影,只看见漫天灰尘。
秦佑安拉住杜小草,不让她靠近冒险。
谁知道面具人临时前的反击,有没有藏匿别的后手?
谨慎果然是对的,几息之后,两人就听到空中有轻笑说话声:
“姜公子果然是人中俊彦,折了我这具上好的分身,来日必得要讨回来。”
姜慕白也冷笑:“天南地北,人间天上,随时恭候,希望别让我等太久。”
随着他的说话声,漫天尘土中隔离出一团人形白雾,恰似姜慕白的模样。
几息之间,白雾就化虚为实,变成真正的姜慕白,脸色却比之前惨白了不少,使出这种神通,对他来说消耗不小,是险胜亦是惨胜。
杜小草到了此刻,哪还不明白姜慕白隐藏了实力道行?远在如今的她和秦佑安之上!
便是如此,也险些被面具男子自爆分身暗算身死。
甚至暗戳戳疑心,姜慕白这副艳压天下的皮囊,会不会也是分身幻身,并非他的本来面目?
她也疑惑埋在心里,没有问出来,姜慕白却猜出一些端倪,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
“现在明白槐祖为何要我陪你来白帝城了么?”
杜小草点点头:“明白了,你能保护我。”
“今日折损颇多,看看地上有什么收获吧,希望别是个穷鬼。”
他捡起地上的金色面具,验看无误之后,随手挂在腰间,又捡起那把仙剑,两个芥袋,粗略翻了翻,嫌弃地皱了皱鼻子。
杜小草闻到他身上有血腥气,仔细一番查看,果然看见他左臂白骨森森,被炸得皮肉皆无。
秦佑安拿出一瓶秘药递给他,他看也不看,自己拿出更好的药膏涂抹。
这边才刚刚抹上,那边就开始缓慢长出血肉,一条条经脉如久旱逢甘霖的河渠,渐渐变得丰沛充盈,血肉随之生长,玄奥异常。
白骨生肉,原来真不是传说。
傅行远看得唏嘘咋舌,忍不住插嘴:“姜兄仙乡何处?”
姜慕白手摇折扇,得意洋洋:“桐乡,听说过吗,土鳖?老道士师徒俩都死了,下边该轮到你了,说说你想怎么死,我成全你。”
“谢过姜兄大人大量,但不必了,我还想长远活着,还要回渭水去重立家族,不敢遽死,就此别过,姜兄好自为之。”
话一说完,他整个人原地消失。
姜慕白使出浑身解数想要抓住他,依然扑了空,手中只抓住一张鹅黄色的剪纸。
杜小草不敢置信:“傅行远也是幻身?”
“不是,他是真身,被人用大神通挪移离开了芦花镇,这座小镇马上就要显出本来面目……”
是鬼蜮,还是坟地,很快就能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