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之后,恶童恢复原貌,人却萎靡了,捂着胸口踉跄前行,找到一处干净的山洞盘腿打坐。
诈死之后,他实力损了一半不止,短时间内是不敢露面了,唯一庆幸的是摆脱了杜小草的袭杀追堵,让巫疆十二部的人都已经他死了,接下来只要养精蓄锐,就有机会卷土重来。
恶童从没吃过这么大的亏,满脸狰狞地诅咒:
“该死的贱人!你给我等着,等我大事办成,一定会把你擒住,让你护着的十二巫部轮番糟蹋你,再把你剥皮抽筋,魂魄点灯……”
恶毒至极的话还没说完,一柄火翎剑无声刺穿了他的身体,从后背直贯前胸,赤焰随即腾起,再一次把他烧成灰烬。
杜小草去而复返,用水晶罩扣住那团灰烬,挪移到秦紫胤的小洞天里。
就算恶童还有起死回生的后招,也要沦为秦紫胤的奴仆,终生不得自由了。
果然,秦紫胤反馈她,说恶童进入小洞天之后,安生了三个时辰,那些灰烬就变成了血肉,悉索蠕动着拼凑出身体,骨骼也在滋长,眼看着又要活了过来。
秦紫胤强行连接他的心神,得知他的身体“改造”过。
“他天赋异禀,少年顽劣,吃过一次大亏,被人打得只剩下魂魄,他的师尊心疼他,用十万年阴魂木和十万年尸土给他重塑了肉身,哪怕被人烧成灰烬,他依旧可以死而复生。”
杜小草蹙眉。
恶童有这般底牌,那日在溪涧边,他的师尊何必冒险赶来“护短”?
杜小草可不信他是闲着无聊,肯定有所图,被她祖父识破,出面制止了。
现在,恶童落入秦紫胤的小洞天,天大本事也施展不出来,余生乖乖当囚徒吧。
杜小草心情舒畅,趁着晨光仔细打量周围景致,讶异地发现居然离天魃巫部不远。
她用传讯石给天芒族长和天魃老巫传了消息,告知他们恶童已死,让他们自行返回各自的巫部,自己随后会赶过去。
她发髻上插着的桃妖,依旧左盼右顾,不敢信恶童已经死透了,再三提醒杜小草:“主人,那老怪物诡计多端,肯定还有后手……”
杜小草轻笑:“后手肯定是有,但没用了,我送他去了一处洞天福地,这辈子别想再出来作恶了。”
桃妖喜不自胜,絮絮叨叨给杜小草说枯冢的可恨。
杜小草默默记在心中,万一哪天枯冢老祖再来,她也有应对之策。
穿过这片山坳,前方山道分岔了,杜小草犹豫着哪一条通往天魃部的时候,斜刺里走出一群装饰花哨的壮巫,吹吹打打,抬着一顶藤木花轿,像是娶亲的样子。
轿中的新娘子哭哭啼啼,央求壮巫放了她,没有得到回应还以头撞击花轿,砰砰砰听得人心惊肉跳。
跟在花轿旁边的喜娘是个壮硕妇人,抬手一张符箓拍在新娘额头上,厉声叱骂:“不识抬举的贱人!能嫁给我们族长是你飞上枝头了,还哭哭啼啼的惹晦气!再敢瞎嚷嚷,把你扔山涧里喂鱼!”
新娘子被符箓制住,僵直身体坐在花轿中,除了眼睛能眨一眨,一动不能动,眼泪簌簌滚滚。
杜小草认不出这是什么巫部,正蹙眉沉思,喜娘已经瞧见了她,拊掌大笑:
“今儿是什么好日子,美人一个个上赶着往网里撞,都不用费气力去找……”
簇拥在花轿周围的壮巫哄然大笑,分出七八个人扑向杜小草这边,想要把她抓起来。
喜娘还砸一旁说风凉话:“咱们这花轿够大,塞得下两个新娘,也不算委屈了姑娘,择日不如撞日,姑娘就乖乖从了吧……”
杜小草哂笑:“这位大娘所言甚是,不必来抓人,我自己上了花轿便是。”
她边说边往花轿方向走,在喜娘闪烁地目光中坐定。
花轿颠簸这继续前行,额头被拍了符箓的新娘泪滴滴地看着她,眸光比喜娘还幽深复杂。
杜小草低声安抚她:“别怕,到了地方再哭。”
原本还有很长一段路要颠,喜娘不想出岔子,直接使了个缩地成寸的神通,横贯了两百多里,来到一座巫部大门外。
杜小草被喜娘这一手挪移本事惊住,“挪移”、“瞬移”涉及空间规则,寻常大巫都得靠符箓加持,事后还头晕目眩半天站不稳,这喜娘随手就办到了,半点后遗症都没有。
杜小草微微撩起轿帘,瞥了一眼山壁上的巫文,依稀认得是“丹桂”,巫部中也栽满了桂花,正是盛开时节,满山金灿,幽香扑鼻。
巫部的大门不是常见的石牌楼,而是一座高大的栅栏门,不是用圆木削制而成,是用一种凶兽的腿骨拼成,狰狞又颇有美感。
一位蓄着山羊胡的老巫站在门外,等着迎接花轿,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新郎了。
这年纪也忒老了些,难怪新娘哭了一路。
杜小草主动下了花轿,一直啼哭的新娘被她的镇定感染,也不哭了,木呆呆跟着一起下轿。
额头贴着的符箓刚一被收起,她立刻提醒杜小草:“姑娘快跑!他们都不是好人!”
“都敢抢人了,当然不是好人,我也不是好人。”
“……”
拜堂成亲还要等一会,杜小草跟新娘聊得火热,据新娘说,这个“丹桂部”是方圆几百里最强盛的巫部,只有撞上了有天巫坐镇的天魃巫部,才会收敛一些,这喜娘是族长的心腹,常年帮他搜罗美貌巫女。
“我家中老父重病,我出门去采药草,撞上了丹桂部的人,就把我掳来了……”
杜小草关注的重点不在这里,问新娘:“丹桂部距离天魃这么近,有这么凶横,是怎么慢慢坐大的?”
常理来说,一个有天巫坐镇的大巫部,方圆千里乃至万里之内,其它小巫部都得“安分守已”,人力物力财力都集中到大巫部手中,让他们世世代代一直强盛,其它小巫部得不到滋养,只会越来越弱,越来越平庸,绝无异军突起的可能。
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鼾睡。
一旦出现例外,就意味着旷日持久的厮杀争夺,直到一方彻底衰落。
要么老牌巫部卫冕成功,要么新兴巫部后来居上。
再倒霉一点,就是双方两败俱伤,被第三方趁虚而入一起铲平。
杜小草认知中的天魃部,并没有衰落的迹象,那这个丹桂部的崛起,就很离奇。
天魃修鬼道,人人都养尸傀,一千年前就是巫疆数得着的大巫部,实力不见得比天芒、天雀强,苟命的本事一流,各种巫术奇诡绚丽,让人眼花缭乱。
杜小草进入丹桂部半天,没发现这里有什么特别之处,问那个新娘子:
“这个巫部凭什么这么骄横?他们的大巫有什么本事?靠什么立足?”
新娘子抽噎:“他们靠酿酒,桂酿畅行巫疆,喝过的人都说好。”
“你喝过没有?”
新娘子摇头:“一小坛就要一锭黄金,还供不应求,我这种贫家女子就算有钱,也买不着。”
杜小草抬眸看新娘,之前她哭得太凶,额头又贴着一张符箓,遮住了眉目面颊,没看清她的长相,此刻面对面仔细看,居然美得让人挪不开眼,裸露在外的肌肤也细腻瓷白,怎么看都不像是风吹日晒常年操劳的山野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