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船上，灿烂朝霞泛起，雀鸟啁啾声吵醒了杜小草，懒洋洋地靠着秦佑安，欣赏窗外的金光粼粼的海面。
秦佑安也醒了，似乎藏着心事，不知如何开口，犹豫许久才低声说道：
“你的记忆……恢复了？”
杜小草说羽文的时候，他也听到了，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杜小草却摇摇头：“只是会说从前的话，从前的事还没想起。”
“哪天想起了，马上就告诉我。”
“嗯。”
秦佑安稍微放下心，看到窗外槐大坐在船舷边，心情又不美妙了，问杜小草是不是认识槐祖？
“应该是认识，它树冠上的鸟巢，很可能就是为若吾仙君准备的。”
“不要大意，也许是为了蒙蔽了，青典册上记载，裴氏也参与了那场围杀，出力不小呢。”
“青典册是不是还记载，是紫胤仙帝召集了那场围杀？大胤是在若吾仙君的尸骨上建起来的？”
秦佑安语塞。
尽信书不如无书，青典册是后人撰写的，偏颇篡改理所当然。
杜小草不会轻信，但经过这么多事，她的身份越来越隐藏不住，她很想知道，当年那些围杀她的世家，知道她涅槃转世成功，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秦佑安轻轻揽过她的肩，凝视她的脸，不敢想象她变得煞气腾腾的模样。
“虽然我不知道当年真正发生了什么事，但我保证，无论今后如何，都会站在你身边……”
杜小草斜睨他：“若我真是他们说的那种妖魔，到处杀人放火，你也站在我这边？”
“你怎么可能是那种人？”
“我当然不是那种人，因为我真的不是人，秦世子，青典册上记载的东西，虽然篡改了不少，真相也不少，我确实杀过很多人。”
无论是她的梦境里，还是幻境里，她都在杀人。
一度她想不明白，有紫胤公子这种翩跹泛舟若滴仙的情郎陪伴身侧，缱绻缠绵得让世间女子心肠软酥，若吾仙君为何还要暴起滥杀？
眸光茫然的可爱模样，落在秦佑安眼中，无奈苦笑：“我一定会查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当年也许你真的杀了很多人，但那些人也杀了你，现在你涅槃转世，就是全新的自己，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也会好好看着你，不让你有机会去滥杀别人。”
杜小草笑容姗姗，忽然说了一句：
“你身上有涅槃印。”
秦佑安震惊，旋即释然，如果是“轮回玉”，世间至少有十枚，涅槃印的话，唯有一枚，就在昔年的紫胤仙帝身上。
“我为什么从来没有觉醒过前世记忆？”
“两种可能，一是你自己不肯觉醒，二是有人封禁了你的记忆，暂时我还看不出来是哪一种。”
秦佑安确定自己是紫胤仙帝转世，心情舒畅，抱着杜小草坐在窗台上指着前方海面上比翼双-飞的海鸟：
“我不信自己会诏令天下世家围杀你，就算你真的做错了事，我也会想办法把你带回去，而不是在东凫山上杀了你。”
“九色妖鸟有感应术，能感应到别人的的善念和恶念，当年围杀若吾的人，确定无疑就是想要杀了她，她宁可逃往巫疆，也不会找紫胤，应该是也感应到了他的杀意……”
“这不可能！”
秦佑安情绪激烈。
杜小草默默看着他。
槐船不紧不慢，几日之后，已经可以远眺河东祖地的恢弘轮廓，越是靠近了看，山形水势越是巍峨，建在半山腰和山巅上的楼阁，也壮丽精致。
秦佑安虽然游历天下，却从未去见过槐祖，好几次近在眼前，他却绕开了，仿佛冥冥之中，心有畏怯。
如今却是避不开了。
槐船靠岸，祖地近在眼前，想要真正进入其中，还得好半天的航程。
因为临近岸边，各种来渔猎的大小船只众多，造型也千奇百怪，只要是木头做的船，杜小草都不怎么惊讶，惊讶的是蚌船、龟船、鲸船往来如梭，旁边的人也不吃惊，也不担心它们暴起伤人。
杜小草看得心旷神怡，身边忽然划过来一艘木船，船头站着一位高挑明艳的女子，穿一件濛光熠熠的留仙裙，头上簪着一根青玉珠钗，容颜素丽，气度恬淡，相当的吸引人注意。
她看得目不转睛，还让身边的秦佑安一起看：
“不知是哪家的贵女？”
秦佑安哭笑不得，拿手蒙住她的眼睛：“知道人家是贵女，还这么唐突，即便你也是女子，直勾勾盯着人家看，也很无礼。”
换了他这个世子去看，更有麻烦。
两人低语的时候，那位贵女似有察觉，眯起狭长的桃花眼斜睨过来，一瞬间春光潋滟，荡漾在人心尖上。
杜小草心驰神往，冷不防耳边响起尖利的蝉鸣，让她从迷醉中回过神来，惊得满脸愕然。
春风扇上的蝉会鸣叫提醒，说明有人对她做了不好的事情，她一个豆蔻少女，如此迷醉另一个女子的美色，明显反常。
那女子察觉到杜小草神态变幻，惊咦了一声，讶异杜小草这么快就清醒。
杜小草也怒了，冲对方做了个恐吓的鬼脸，长得美了不起嘛？走在路上也要作妖？
她不高兴，对方也冷了脸，唇角微微扬起，挑衅意味十足。
明明长得娇若春风，变了脸却像修罗煞星，秦佑安在一旁看得发噱，揽着杜小草离开了船舷。
槐船太大，靠近岸边速度又很缓慢，几乎所有站在船舷边观赏风景的乘客，都能看到对面龟背上站着的明艳女子。
各种嘿笑声延绵不断，对面的女子也不恼，施施然从袖中拿出一柄折扇，好整以暇地欣赏槐船众人的丑态。
僵持了没一会，槐船上就出了乱子，不断有人满脸怪笑地扑入海面，噗通噗通的落水声此起彼伏。
虽然不致命，呛水摔成落汤鸡是肯定的。
杜小草远远看着，确定那女子又使坏了，可船舷上那些男人的心思也很龌龊，说不上谁对谁错。
龟背上站着的女子，心情格外舒畅，她有一种神通，可以感应对面之人的心声，只是傻了吧唧的沉迷她的美色，她懒得理睬，有垂涎龌龊的腌臜心思，那就活该出丑了。
她这一路行来，唯一的例外，是杜小草。
明明是个姑娘，却对同为“姑娘”的她起了兴趣，难道识破了她的真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