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街痞模样的壮巫,眼神凶恶,直勾勾盯着那串元宝,摩拳擦掌一看就不安好心。
推车汉子仿佛没看见,摘下脖子上的麻巾,把荷叶包上的灰尘擦得干干净净,递给杜小草。
杜小草接过,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我是菰巫。”
“哈哈!菰巫精研药草,却不见得包治百病,俺的这种药,有奇效!”
他嗓门贼大,引得路人侧目。
落到有心人耳朵里,别有意味。
如今的杜小草,在城中颇有名声,她都肯掏钱高价买的药草,那肯定是不一般的,哪怕贵一点,也值得买回去珍藏。
陆陆续续的,又有人上前,三包两包的买。
独轮车看着不大,车厢却深,装了整整一千包药草,转眼卖掉一小半。
推车汉子笑得嘴巴咧到耳朵根,哼着小曲去卖酒妇人那估了一坛酒,坐在路边喝得吱吱响。
桑飞看得目瞪口呆,低声问杜小草:
“他卖的药,真的有奇效?可那是治瘟疫的啊,天萝城又没有瘟疫……”
“今天没有,也许明天就有了,这种事难说。”
桑飞无语,犹豫再三,也去跟那汉子买了一包,揣在怀里,打算回去跟叔父好好说一说。
垚巫把杜小草买的药草打开一包,仔细甄别验看过后,满脸气愤:
“不是治疗瘟疫的药草!他骗人!”
“你打不过他。”
杜小草一句话噎得垚巫愣怔,扭头去看那推车汉子,对方龇牙一笑,满脸憨相,怎么看都不像身怀绝技的样子。
一场小闹剧,闹过就散了。
然而当晚,菰巫中就有人病了。
天亮之后,所有人都病了。
病势汹汹。
三位老菰巫忙得焦头烂额,用尽了毕生手段,死活诊断不出症状来。
不知道打哪儿传出的流言,说这是“疫病”,是祖巫对菰巫重现世间的惩罚,除非他们立刻回到山林里去,才可能痊愈,执意出山,会落得跟当年的先祖们一个下场。
流言沸腾,有人信,有人不信。
到了第三天,三位老菰巫也病倒了。
天萝城中的菰巫,只剩下杜小草和小鱼怪安然无恙。
小鱼鬼且不提,本就是精怪,不算是真正的菰巫,杜小草这个族长也没有染病,就很离奇。
难道她本事高绝到祖巫都无可奈何?
祖巫无所不能,有问题的只能是杜小草。
天蚕寮首直指她是“冒牌货”,根本不是菰巫的族长,连菰巫都不是!就是一个招摇撞骗的骗子!
垚巫不顾病体,硬撑着出面辟谣,咬定杜小草就是这一代菰巫的族长,是如假包换的菰巫!
天蚕寮首冷笑:“无论她是谁,有什么本事,都改变不了祖巫惩罚你们的心意,马上滚回山林里去,祖巫不希望你们重返故地,那块土地已经被祖巫赏赐给他忠实的信徒,属于我们天蚕部!”
杜小草一步迈出,揪着他的后衣领,对着他的屁股狠踹一脚,把他踹出好几丈远,摔得鼻青脸肿,牙都掉了好几个。
她本着试一试的念头,把从推车汉子手里买来的药材煎了,给症状最终的一个小菰巫喝了,试试药效。
这人最先发病,病情最重,如果得不到救治,怕是撑不到天亮。
一碗黑兮兮的药汁灌下去,人陷入昏迷。
菰巫慌了。
天萝城也慌了。
天蚕寮首放言,“菰巫”是灾星,他们所在的地方,都是祖巫厌弃的地方,他们的怪疾,极有可能蔓延到其它人身上。
“想一想当初菰巫是如何覆灭的?一夜之间,巫部中所有活物,几万族人,几千驼兽,全都消失无踪!”
“如果祖巫再用同样的办法惩罚他们,会不会牵连到我们这些无辜的人?”
“如果一夜之间,天萝城中的活人都消失不见了,怎么办?”
“……”
危言耸听,煞有介事。
很多人禁不住吓唬,连夜逃离。
雪上加霜的是,收留菰巫的春巫部,陆陆续续也有人感染这种股怪疾。
天萝部这边,桑飞因为往来频繁,头一个中招。
人心惶惶,菰巫被指责,被排斥,被孤立。
之前涌入城中的商队,也开始收拾行囊,烹制干粮,准备天一亮就离开天萝城。
天亮之后,事情却有了转机,杜小草以菰巫族长的身份宣布,没有“祖巫厌弃”这回事,他们是被黑心人投了毒,已经找到解药,举族痊愈!
为了让人确定,她带着二十几个菰巫,沿着天萝城最宽敞的主街道往来一圈,还买了几样吃食,估了几坛米酒。
优哉游哉的模样,让人不得不信。
那么问题来了,究竟是是暗中毒害菰巫?
放眼天萝城,天蚕部的嫌疑的最大,用脚指 头猜,都会猜到他们。
天蚕寮首心急如焚,忙不迭地去找自家天巫问计。
堃巫听说菰巫“举族痊愈”,怒斥不可能。
“这怎么可能?那种蛊虫一旦入体,人就死定了!”
蛊虫就是天蚕部放出去的,他们在春巫部买通了内应,给所有菰巫和部分春巫下了蛊。
本来还想给天萝族长下蛊,对方提防严密,只能退而求其次,把蛊下在了他的侄子桑飞身上。
这种蛊非常罕见,是天蚕部压箱底的手段,菰巫只是手忙脚乱几天,就解了蛊毒?
几百年不见,这个老对手厉害如斯?
杜小草解了蛊毒,还让人大肆宣扬,说自家中的这种毒,是一种罕见的野蚕身上提取的。
就差指着天蚕部的鼻子骂凶手。
天蚕部的人却没有第一时间反驳。
堃巫以下,所有人都陷入自我怀疑。
其实杜小草没他们以为的那么神通广大,完全是信口开河,她认定这件事是天蚕部在捣鬼,敞开了往他们身上攀扯就对了。
治愈族人的解药,就是从推车汉子手中买来的那些药草。
杜小草有些拿不准,这人的药草就真的包治百病呢,还是事先就知道天蚕部要来害人?
算算时间,这人刚一出现在城中的时候,恰是杜小草以“菰巫”身份露面的时候。
菰巫都来了,天蚕还会远吗?
杜小草没有把这个“好心人”扯进来,说药草全部是自己配制出来的,还把这件事跟几百年前菰巫部神秘覆灭联系起来,都是小人的鬼蜮伎俩,暗中使手段害惨了菰巫,还嫁祸给祖巫,罪不可恕!
这下子,不止菰巫、春巫急了,天萝族长也急了,这天蚕部凶残狡诈,不讲道理,又拥有可以一个数万人的大巫部无声无息覆灭的本事,谁敢让这样的人住在自己家门口?
万一晚上睡下之后,再也醒不过来了咋办?
天萝族长派出十名老巫,话式巧妙地劝说他们离开天萝城。
“好叫寮首知晓,如今城中出现许多对天蚕部不利的流言,城中巫民人心惶惶,不是我们天萝不好客,实在是……有心无力。”
“那菰巫族长也不是好惹的人,既然放话要领着族人重返故地,肯定有她的后手,万一趁着堃巫不在族中,先发制人,袭击天蚕部祖地,怎么办?”
“稳妥起见,堃巫还是尽快返回族中坐镇,确保族人安全要紧。”
“……”
搁在几天前,天蚕寮首听到这种话会嗤之以鼻,如今却陷入沉思。
送走十位天萝老巫,他心事重重地去找自家天巫,是走是留,请他拿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