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天蚕有成为巫疆第一部的野心。
想要达成这个目的,就要扩张领地,占据广袤山林,拥有千年底蕴、善于摆弄药草却不善与人厮杀菰巫部,成了他们垂涎的目标。
两家领地毗邻,只隔着一道够深却不够宽的溪涧沟壑。
那一代天蚕人的如意算盘,是突袭震慑菰巫部,恐吓他们举族投降,成为天蚕部的奴部。
他们想吞并,想奴役,并不想屠戮,还指望服软后的菰巫继续给他们卖力气干活呢。
让菰巫“主内”,天蚕部的人“主外”,继续扩张地盘。
如意算盘打得好,菰巫也不是傻的,依仗好人缘,联络了周围其它善战的十几个小巫部,结盟反击天蚕部。
这些小巫部的人都明白,菰巫倒了,接下来就会轮到他们。
天蚕出师不利,恼羞成怒,一再出战,死伤惨重。
除非堃巫亲自出手,否则吞不下菰巫为首的一众小巫部。
堃巫当然不能出手,身为巫疆十大天巫之一,他也是要脸的,也是有很多人盯着他的,一旦他违反“规矩”,其它天巫也会不讲规矩。
天萝和天蝎的天巫,都死得稀里糊涂,堃巫这种聪明人,绝不会轻易涉险。
事情僵持不下的时候,菰巫遭了“天谴”,一夜之间,数万族人消失不见,连尸骨都没发现一具。
太诡异了!
堃巫亲自前去查看,想找出菰巫消失的原因,生怕下一个就轮到天蚕部。
除了他以外,巫疆所有还活着的天巫,只要没有重伤闭关,也都来了一趟菰巫旧地。
这件怪事传得沸沸扬扬,两三年才彻底消停。
天蚕部的人觉得,是祖巫在庇佑他们,亲自出手替他们铲除了前进路上的“绊脚石”,天蚕崛起势不可挡!
曾经跟菰巫联手的一众小巫部,觳觫恐惧,要么主动投靠了天蚕部,要么匆促搬走,没来得及搬走又不肯屈从天蚕部的那些,全部覆灭。
天蚕不费吹灰之力,就成了巫疆中部数一数二的强大巫部,过了几百年扬眉吐气的好日子。
直到十年前,一种怪疾在巫部中蔓延。
枯骨症。
上至天巫堃巫,下至寻常壮巫,都难以幸免。
好在族中人数众多,患病的人数不多,并没有因此陷入危局。
据他们秘密查到的消息,整个巫疆的强大巫部,都有人感染这种怪疾,并非只是天蚕部倒霉。
这样的苦事,通常被冠名为“天灾”。
天蚕部不怕天灾,怕“人祸”。
消失了几百年的菰巫,居然又又又出现了!
一露面,就展现出了强大的战斗力,哪怕堃巫亲自出手,都未必有把握制伏对方。
就这么放任菰巫“重返故地”?
那是不可能滴。
曾经菰巫的地盘,已经成了天蚕部的核心地盘,苦心经营了几百年,万万不能放弃。
杜小草强行救出所有菰巫之后,天蚕部愈发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所有人都来请示堃巫,请他拿主意。
堃巫盘腿坐在蒲团上,手中攥着一挂珠子,乍一看像是珍珠,雪白圆润,仔细看却又细细的蛛网状经脉流转,不知是很么宝物。
他沉声安慰族人:“菰巫而已,当年他们覆灭,是因为不敬祖巫,被祖巫降下天谴,跟我们天蚕部没有关系,他们若执意重返故地,要先问过祖巫的意思……”
天蚕寮首苦笑:“菰巫族长是个小野丫头,天不怕地不怕,对祖巫也没甚么敬意。”
“那就让祖巫惩罚她……”
“……”
另一边,杜小草也在跟三位老菰巫谈及当年巫部覆灭的事。
亲眼目睹过的人都已经失踪了,亲历事件的人也老去了,菰巫族中,只留下了他们亲自写下的手札,一代代在族中流传。
杜小草也见到了这份手札,不是原件,是老菰巫出山之前连夜抄写后带在身上的。
杜小草逐字逐句看过一遍,发现了几处漏洞,问老菰巫:
“事发之后,周围的小巫部争相逃离,生怕也遭了‘天谴’,天蚕部呢,他们就不怕吗?”
按照手札记载,当时的天蚕部得意洋洋,大肆宣传菰巫“触怒祖巫”,被祖巫抓去做苦役赎罪。
菰巫精研药草,救死扶伤,不好争斗,也不贪婪,与人为善,好名声传遍巫疆,他们都会“触怒祖巫”、“遭了天谴”,天蚕部这种恶名在外的好斗巫部,哪来的自信能躲过?
见到菰巫离奇始终的场面之后,不说吓得战战兢兢,连夜搬走,起码也该消停一阵子,避避风头,确定自家不会出事之后,再出来逞凶。
但他们没有,连夜出动人手,追杀落单在外的菰巫。
杜小草据此猜测,菰巫“遭天谴”这件事,就算跟天蚕部没有关系,天蚕部也是知道内情的,确信这种灾祸不会降临到自家巫部头上。
“如果我没猜错,天蚕部为了阻止我们重返故地,还会故技重施,用祖巫显灵吓唬我们。”
“……”
天萝城中,熙熙攘攘,忽然涌入城中的商队,让这座荒废后又繁荣起来的小城,前所未有的热闹。
杜小草让桑飞陪着,往城中去转一转,那个叫“垚”的老菰巫不放心,紧跟在她身后。
阔别俩月,城中街巷拓宽了不少,两侧的屋舍要么修葺过,要么是新建的,有竹楼木屋,也有石屋船屋,造型别致。
桑飞得意洋洋地介绍:“春草城被烧掉之后,人烟全都聚拢到我们这儿,最多三五年,天萝城就能恢复到全盛时期。”
杜小草嗯嗯敷衍,看到城中多了不少沙泽巫民组建的商队,天神殿覆灭之后,以他们为中心的交易中断,沙民只能另寻出路,来到距离较近的天萝城做买卖。
拐过弯,绕过一个小巷子,走到开阔的湖岸边,杜小草长吁一口气,跟岸边一个卖酒的妇人微笑打招呼:
“你还在这儿啊?”
“是啊,天萝城的人越来越多,酒也越来越好卖,不想去别的地方了,暂时就在这安家了。”
杜小草点点头,意有所指地提醒卖酒妇人:“城中其它都好,就是来了一伙天蚕巫,怕是要闹风波,小心吹倒了你的酒缸。”
“放心,我的缸盖大着呢,什么歪风都吹不跑。”
“那感情好,祝老板娘生意兴隆。”
杜小草转身离开,跟着他的俩人一头雾水,刚要问个明白,迎面又推过来一辆独轮车,车厢里堆满了一包包的药草,一看就卖了好些日子了,裹着药草的荷叶都蒙上了一层灰尘,看起来脏兮兮的,价钱又贵,无论推车汉子怎么忽悠,都没人肯掏钱买药。
推车汉子也不生气,被拒绝一回,售价就涨一回。
杜小草当初买十包药草的钱,现在只够买一包。
桑飞气坏了,怒视推车汉子:“百两巫银一包的抗疫药,活该你卖不出去!”
推车汉子大笑:“贵人切莫如此说,也许过几日,全天萝城的人都蜂拥过来抢着买俺的药,还不一定能买得到呢。”
“做梦吧你!”
桑飞嗤之以鼻。
杜小草微笑上前,又跟推车汉子买了十包,给了他十个白花花的大元宝。
推车汉子把元宝挂在车把上,滴溜溜一长串,颇为晃眼,引来路人的围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