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畔,稷老气咻咻跳脚大骂青鳞和杜小草,他那孙女却气定神闲地很,一改之前在龙殿的心不在焉,蹙眉提醒祖父:
“青鳞身边的女子,我看不出深浅,没摸清她的来路之前,暂且不要轻举妄动。”
“乖孙女,你修炼到了紧要关头,耽搁不得,这个青鳞是祖父千挑万选出来的,各方面都合适,你自己也喜欢,就是他了,那女子不足为虑!”
……
杜小草料到这对稷老祖孙要作怪,单凭青鳞一人抵挡不了,接下来两日蛰居龙殿,为青鳞撑腰。
青鳞怕她烦闷,找了一把竹柄油纸伞,递给她出去散心。
杜小草想看看稷老在干嘛,刚离开湖底,就见到一架华丽辇车,拉车的不是灵兽,也不是仙禽,而是一只雕工精致的木鸟,工艺精湛得让人发噱,鸟的五官、翎羽全都栩栩如生,仿佛活物。
杜小草用心感应了片刻,蹙眉告诉青鳞:“这木鸟之中,至少封禁了数百凶禽的魂魄,消耗他们的魂力和道行拖动辇车。”
青鳞也咋舌,他知道杜小草是羽族,最恨别人残虐仙禽,稷老祖孙犯了她的忌讳。
撇开木鸟,只看辇车,大如亭阁,四角有飞檐凸翘,末端悬挂金玉铃铛,风吹过清脆悦耳,细雨中如闻天籁。
辇车之后,还有两列妆容精致的侍女,步伐和神态略显呆滞,不似活物。
唯一欢脱灵动的女子,是稷老的孙女,容貌清丽宛若白玉花苞,身穿一件彩羽捻织成的留仙裙,翩然若仙人。
她看到杜小草,抿唇微笑:“这位姐姐,你喜欢青鳞公子?”
“不喜欢。”
“那为何阻我良缘?”
“是否良缘,你一个人说了不算,要问过青鳞自己的意愿。”
青鳞当即开口:“稷下公主,我与你无缘,也无意结亲,请另外寻觅其它夫君。”
“我若一定要你呢?”
“恕难从命。”
少女唇边的笑容依旧,“公子应该知道,被选中的药鼎,没有说不的权利,明日就是你我合卺之期。”
她说罢,隔空扔来一个黑丸,起先只有牛眼大笑,迎风胀大成罗网,兜头罩向青鳞。
青鳞避之不及,原地僵了片刻,回过神时,身上的衣衫已经换了,簇新大红吉服,金冠白玉腰带,脚踩飞云履,气派喜庆。
青鳞懊恨,挣扎着想要脱下吉服,哪里脱得掉?
杜小草示意他稍安勿躁,自己上前仔细观察喜服,发现上面用金丝缂出来的图案非常奇怪,远看似一团牡丹,近看却像一个个骷髅人堆叠而成。
她仔细数了数骷髅人,一共三十五个。
心中有一个猜测,她不确定地跟青鳞确认:“你知不知道自己是稷下公主的第几个新郎?”
“第三十六个。”
他顺着杜小草目光所示,察觉到了胸前“牡丹”图案的诡异,恨得咬牙切齿,“这妖女厚颜无耻,残害了那么多俊彦公子!”
稷老嗤笑:“是俊彦公子又如何?被我孙女看上,是你们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乖乖听话少吃些苦头,敢闹腾要你好看!”
话音刚落,杜小草已经把骷髅喜服扯了下来,用火翎剑削成了一地碎屑,扔到稷下公主的辇车上。
稷下公主又惊又气,一扫脸上的娇憨笑靥,怒视杜小草:
“你是谁?为何跟我们稷族作对?!”
“我叫萱草,一个小巫部的首领,你蛮横无礼,不听劝阻,荼毒我的朋友,给你一个小教训,限你一柱香时间内离开天巫城,否则就别走了。”
“好大的口气!”
少女一个忽闪,人已经离开辇车,出现在杜小草面前。面对面地打量彼此,对方的观感杜小草不晓得,她自己却是唬了一跳。
这位金尊玉贵的小公主,远看貌美如花,近看花是残的,精致俏丽的脸蛋上,如冰裂瓷釉一般,细细密密满是的稀碎裂痕,蛛网般纵横交错,像个随时可能碎掉的白玉瓷人。
这情况,与青鳞之前金身有损时,有七八分的想象。
杜小草猜测,她选中青鳞做第三十六位新郎,与青鳞金身重新弥合有关。
她不晓得青鳞有什么奇遇,只把青鳞本人当成个奇遇,当成仙丹妙药,一口吞掉,借以弥合她身体的损伤。
青鳞也看到了稷下公主的可怖模样,怔然后退了两步,这般岌岌可危的一个人盯上了他,他想脱身没那么容易。
稷下公主无视他的存在,目光瞪着杜小草,顷刻间就出了十几招。
一点便宜都没占到,反被杜小草摘走了腰间挂着的绣囊,打开嗅了嗅,蹙眉递给青鳞:“合卺时的……药。”
青鳞一脸嫌恶:“扔了!恶心!”
稷下公主又羞又恨,看向杜小草的目光多了谨慎:“你究竟是谁?!”
回答她的是杜小草的拳头,看似轻飘飘没什么气力,落在稷下公主身上,却像重锤夯在泥地上。
稷下公主狼狈闪避,被一个蛟须编制成的罗网困住了,惊骇大喊稷下老祖来救。
稷下老祖骇然出手,人却被一个透明水晶罩扣住,眼睁睁看着“乖孙女”被一拳一拳砸成了碎片,稀碎,捡都捡不起来。
杜小草还不罢休,伸着水晶罩的威力还在,冲到那架华丽辇车旁边,一掌震碎了前方拉车的巨大木鸟。
木鸟碎裂的一瞬间,眼前仿佛出现云霞,绚丽斑斓,数百只形貌不一的仙禽翩然浮现在半空,美不胜收。
可惜,这盛况只持续一瞬,数百仙禽就化为灰烬,拼劲最后一口灵气,绕着杜小草盘旋流连,感激她援手相救。
魂魄被奴役拘禁在木鸟中的痛苦,它们已经忍耐无数万年,一朝重获自由,转世重生,惊喜莫名。
其中有两只,还是云澜族的幼鸟,见到杜小草这个同族,盘旋着落到她锁骨上,合拢成一只漂亮的纹绣。
杜小草叹息:“来日我重回羽界,带你们去碧游宫涅槃转世。”
稷下老祖趁着她出身,飞快地收拢起地上的“残渣碎块”,一溜烟远遁。
杜小草冷哼一声,问青鳞:“吃了这么大的亏,稷族的人还敢再来吗?”
“当然,稷族的人出了名的小心眼,吃了这么大的亏,千方百计也要找回场子。”
“那就好,我还担心他们怕了,一去不返呢。”
稷下老祖带着孙女,并没有遁逃多远,甚至没有原地湖底龙殿,只是略避开了杜小草的视线,重新拿出裹在衣襟里的碎片,唉声叹气:
“好孙女,爷爷都告诉你了,天外有天人上有人,莫要自大轻敌,现在吃亏了吧?”
“碎片”窸窸窣窣震动,渐渐地合拢成一个女子的模样,面容上的裂隙,比之方才又宽大了一分,乍一看依旧美艳,细看却狰狞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