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未婚夫喜欢上了一个农女。
他说她不同于我的循规蹈矩,她鲜活肆意,像一束光照亮了他灰暗的人生。
他为她铺路进宫学。为了她建造映月楼。
我成了京中笑柄。
他却说,正妻之位永远是我的。
直到那日他在刀光剑影中义无反顾地抛下了我。
我才明白我的爱情死了。
后来,我如愿退了婚。可他却开始惦记起我循规蹈矩的好来。
『要是云霓定不会如你这般事事都做不好,云霓一定能当好当家主母……』
1
『听说,裴家大少爷喜欢上了一个农女,正闹着要送她进宫学了。』
『听说那农女被裴大少爷射中了心口,医正都说是捡回了一条命,这种都能活也算天定良缘。』
『什么天定良缘,裴公子的未婚妻不是宴大小姐吗?』
『宴家大小姐再才学出众又怎样,还不是不如一个农女。』
裴琰与珠珠的事闹的沸沸扬扬。
连带着我一同成为百姓的饭后谈资。
更多的是笑料。
裴琰想要纳妾,我不拦着,但是这样大张旗鼓,闹的沸沸扬扬的,他还是京城独一份。
婚事尚在,便带着旁的女人同进同出,我内心是有些吃味的,但我总想着,裴琰与我到底有十六年的青梅竹马之情,这才短短半个月,他定然是同情那个农女,才带着她同进同出,我想裴琰定会给我一个解释。
只是父亲一生清名,本就是刚直不阿的御史,一张利嘴不知道得罪多少人,如今出了这事,不少政敌都等着看父亲的笑话。
母亲急慌慌地走了进来。
『早知道裴家小子这般不懂事,当初娘便不该同意裴夫人的结亲之意,云霓你放心,这事娘定让裴家给个交代。』
但我没等来裴家的交代,也没等来裴琰的解释,等来的是裴琰想要娶平妻的决定。
2
门房告诉我裴公子快进府时,我很是高兴,换了他最喜欢的红色衣裳,我想裴琰定是来跟我解释他与珠珠的事。
我欢欢喜喜地迎上去,一声裴琰还未出口,她身后一个红衫女子已经走了出来。
对着我盈盈一拜。
『姐姐。』
我愣了愣。
没想到裴琰竟然会堂而皇之地带她登门。
更没想到她如今这番作为的目的,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样。
然而裴琰一开口,就打断了我的幻想。
『云霓,珠珠身份低微,家中又无亲眷,你能否认她做妹妹?这样,娥皇女英,总是好听些。』
『你想要纳珠珠姑娘为妾?』
珠珠微抿着唇,看向裴琰。
裴琰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缓缓才开口道:『云霓,珠珠她活得鲜活肆意,让我觉得生活突然有了光彩,我想抬她做平妻,但是你放心,她永远不会越过你去。』
『你知道的,珠珠如今只有我了,我不能抛弃她,做背信弃义之人,她本来就是农女,若是再是妾室,以后京中贵女如何看她?』
我觉得裴琰一个月未见,有些陌生。
他只想着京中贵女如何看珠珠。他怎么不想想若是让他将她抬了平妻,京中贵女又如何看我?
说我竟然与一个农女平起平坐?
还是说我连一个农女都不如?
他当初来宴家求娶时可并不是这样说的。他说此生唯我一人,非我不娶。
他似乎都忘了,他如今也背弃了与我的信任,弃了与我的情意。
我不喜欢珠珠。
或许是女子天生的直觉。又或者是她眼底的算计,都让我觉得她并不是如裴琰所说,是个单纯的姑娘。
裴琰当日围场狩猎,她一个采药女又如何不知道那是贵族游玩之地,还要往里闯,不是别有居心是什么?
狩猎之地,虎狼环伺,冷箭无数。
她一个小小的弱女子却能好巧不巧的被裴琰射中,我始终觉得有蹊跷。
我曾书信与他,他却说是我心思复杂想的太多了,我们这种困于内宅的人,总是喜欢用恶意去揣测旁人,珠珠这样单纯的女子,哪里有我那般肮脏的心思。
所以,在他心里,我这种困于内宅之人的心思是肮脏的。
随着裴琰的这封信,加上这传言飞天的一个月,我是感受到了一丝危机的。
我总是安慰自己,裴琰或许只是一时兴起,而且他知道分寸,他不会忘了与我在一起的时光。
但我没想到这场危机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发酵,膨胀,走到如今不得不面对的局面。
『裴公子若是怜惜珠珠姑娘的出身,自然可以求了裴夫人收了做义女,没必要来宴家。』
平妻不可能。想要得到宴家的庇护也不可能。
裴琰,他大概忘了,宴家从来不是猫咪,只是对裴家手下留情而已。
我看到珠珠咬了咬唇,轻轻扯了扯裴琰的袖子。
裴琰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
『云霓你最是懂事,我希望你不要让我难做。』
难做?到底是谁让谁难做?
他带着一个陌生女子欺上门来,却说我让他难做?
『裴公子,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门亲事,是你母亲为了庇护你们裴家向我的母亲求来的,我也不是不能容人之人,只要你不做的过火,我都不会过问,如今我们还未退婚,你日日跟着旁的女子一起出入,是想让京中人如何看待裴家?又如何看待我?今日更是恬不知耻登上门来,让我与她共侍一夫,还想要我宴家给她一个依仗,裴琰,十几年的圣贤书你是读到狗肚子里了?』
裴琰抿了抿唇,这是我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同他说话。
『云霓,你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你以前最是懂事,我都说了我的正妻只能是你,也只会是你……』
后面的话,被我打断了。没一句我想听的。
『裴公子这事你还是同我父亲说吧。』
我没想到裴琰真的敢去同我父亲提这事。
我父亲最是护短,裴琰刚开了个头,就被父亲命人打了出去。连带着他如珍似宝的珠珠姑娘。
若不是尚还顾念两家情意,父亲只怕要弹劾裴家。
但是裴琰这一次,仿佛没听懂父亲的未尽之言,又或者他心里觉得如今他们裴家已经官拜侍郎,哪里是一个区区御史可以撼动的。
2
裴琰从来不是个肯轻易认输的性子。
当初父亲还因此夸过他。
要抬珠珠做平妻他是认真的。要给她寻求庇护也是认真的。
他瞧着从我身上找不到法子,便开始瞄准长公主的赏花宴。
京中女子宫学乃是长公主所办,里面多是贵女才华横溢。
珠珠想要入裴夫人的眼,就必须先进入宫学学习。
而要想进宫学,她只能去得到长公主的赏识。
赏花宴最是容易冒尖的地方。
只因长公主赏识有才之人。
长公主笑问我:『裴琰真是个混蛋,要不要本宫替你教训教训他。』
没人知道,其实我真正的恩师是长公主。
我摇了摇头,『你啊,对待男人不能心软,你若心软,日后必为其累,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就在长公主话落之后。
裴琰到了,他的身后跟着一位红衣女子,张扬肆意。
裴琰竟然真的毫不顾忌,世俗礼教仿佛成了他对抗的对象。
他似乎忘了,我才是他正儿八经的未婚妻。
『宴大小姐,你这个未婚夫身边跟着的女子莫不就是那个农女,瞧着感情甚笃啊。』
京中的女子,喜欢落井下石的不在少数。而父亲又是朝堂上自成一派专注喷人的御史。自然不免有很多仇家,所以被人提起这些已是寻常。
我有点恼恨裴琰了。
『最近许多人都说裴公子与那农女一起出入,听说还要抬为平妻,宴大小姐听说没有?』
『本宫倒是没听过,不如你们耳聪目明了。』
说话的几人在长公主不露自威的目光中,低下头来。
不消片刻,裴琰果然带着珠珠走上前来。他看向珠珠,眼睛里多了一层我看不懂的东西。
只觉得光华流转,格外让我不喜。
这是第一次,顾琰忽视我。人群里,我仿佛是个与他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就连一个眼神他都没有落在我的身上。
不过珠珠姑娘倒是令我有些意外。
她的诗作得极好。
长公主让我们以梅兰竹菊为题,作四首诗。
珠珠姑娘说梅,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说兰,高名压尽离骚卷,不入离骚更自高。
说竹,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说菊,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首首皆是佳作。
只是多少有些盗用的痕迹。
毕竟四首风格皆不相同。
因此所有人皆神色揶揄地看向我,仿佛都等着我做些什么。似乎在问,裴家竟然会给一个农女这样大的排面,作为正主,你怎么看?
我了解裴琰,从他的神情中,我大概可以判断,这四首诗真是珠珠所做。最起码不是裴家为她准备的。
但这件事也让我明白,裴琰是真的为她准备了,此等小人行径,他以前最是不耻,如今却也做了。
他对珠珠,比对我还要好。
我突然意识到,我信任了十六年的未婚夫,要被人抢走了。
或许不仅仅是他的好,还有婚约。
人群散去。
珠珠坐在我的旁边,『姐姐,我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过,裴郎也不例外,你看,他已经慢慢爱上了我。』
还不等我说话,珠珠突然从眼角滚落了两滴泪。
『姐姐,我知道你不喜欢珠珠,你别怪裴大哥,裴大哥心中有你的,只要你服个软……』
我正讶然,她为何变脸如此之快时。
我的背后传来一道男音:『宴云霓,你有火就冲着我来,别欺负珠珠。』
这话似曾相识。
是了,当年裴琰也是如保护珠珠这般保护的我。
我们在一起十几年,他从来没对我发过火,这是第一次。
而他背后的珠珠挑衅地看向我,眼睛里藏不住的得意。
我突然没了赏花的心思。
曲水流觞,各自小憩。
我一人坐在凉亭中,看着湖中的游鱼。珠珠竟然又出现在我的面前。
『你们这种大家闺秀不过是一个用来生育和联姻的工具罢了,一生循规蹈矩,你看,就算我抢了你的男人,你又能如何了?你不还是照样要受这份屈辱,把正妻之位让给我,等你进了裴家,才能过得舒心,不然到时候我可不保证裴郎要怎么委屈你,妹妹你也看到了,我才是裴郎心尖尖上的人。』
我冷眼睨着她。
『怎么?想杀我?你敢吗?你若是动了我,裴郎一定不会放过你。』
不会放过我?我倒是突然很想知道,她到底哪里来的自信。
我贴近她,『要不,咱们打个赌,赌我杀了你,我也能全身而退。』
我快速地伸手抓住她的头发,将她往水中按去。
她狼狈地挣扎着。
口气依旧很是嚣张,『宴云霓,这里是长公主的府邸,你杀了我……』
呼噜……呼噜。
她发髻被水浸湿,双手胡乱地挣扎。
恐惧淹没了她的理智,她开始求饶:『我……错了,别杀我,我会……我会很多东西,我不……跟你……抢正妻……之位了。』
瞧瞧,骨头也没那么硬。
我一把将她捞了起来。
无视她的狼狈。
『珠珠姑娘,这是不敢赌了?』
『宴云霓,你在干什么?』
身后传来裴琰的声音。珠珠哭着扑向他的怀里,状告我刚刚的行径。
裴琰恶狠狠地看向我,『宴云霓,你若再敢伤她,我定不会放过你。』
他带着珠珠跪在长公主的面前,求一个公道。
长公主俯下身来,淡淡开口:本宫唯一的弟子,想杀谁那是谁的荣幸,轮得到你来讨公道?』
『裴琰背信弃义,从此不许踏入公主府一步。』
『至于其他的阿猫阿狗,本宫这次就大度不计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