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回到了方家,方家兄弟二人已经闻讯从各自的衙门回来了,只是方老爷还在御书房陪侍圣上,不能回来。
“那下一步怎么做?真的是要开棺吗?”方家老大问云娘夫妻,他现在觉得这个外甥女和她的夫君做事果断,雷厉风行,死的是她的亲娘,这件事应该交给他们俩决定。
“我希望开棺,能不能承认我的身份,还是其次,证明我娘的冤屈,才最重要!”云娘认为死去的傅青云应该就是这样想的。
“京府尹魏大人说潘氏母子押解到衙门,就会为她们滴血验亲,以证明她不是傅青云,再加上外祖父和舅舅们的态度,和舅母外祖母的证词,我的身份已经可以证明了,那我是傅青云,我自然有权替母告父,为母伸冤!我要他们血债血偿!”
“好!夫人,为夫支持你!你外祖父还在宫中,我这就入宫面圣,请旨开棺验尸!”谢长风知道了长公主入宫了,本来就打算赶紧入宫去堵住她为江心婉求赐婚的路。
“这还需要请旨吗?京兆府已经介入此事,潘氏母子也已经收监……”“能拿到圣旨,得到皇上的支持,当然是最好!”方家老大打断他弟弟的话,他觉得方家刚回京城,根基未稳,虽然皇帝器重,但未免招人嫉妒,现在有个皇亲国戚外甥女婿,还是要用一下的。
他弟弟也马上明白了,“对!对!不可以辜负了我们方家的好女婿,谢小公爷的美意!”老二方奕宇已经把谢长风称为“方家女婿”了,也就是承认了云娘之前说的,不做傅家女的说法。
正说着,方家几个女眷抱着两个孩子出来了,凌曦手里抓着一把木头剑,满头大汗,小脸通红,方家三舅妈一只手抱着他,一只手拿手帕帮他擦汗。曦娘手上抓着一块糕饼,嘴巴里还塞得满满的不知道什么东西,被二舅母抱着,大舅母扶着方老夫人,一群人一起从内堂热热闹闹地走了出来。
“你们俩不长腿吗?还要舅姥姥抱?”云娘笑着说了一句。“让她们抱抱去!她们的娃大了,孙子又还没有,正好练习一下,过两年抱孙子!”老夫人精神不错,笑着坐下了,想是三舅母已经把在傅家的经过告诉了她。
“外祖母,我想为我娘开棺验尸,请外祖母定夺,我听您的!”云娘上前去说。
“惊扰了芳儿,我实在是于心不忍……”老夫人收起看着重孙子们一脸的笑容,又面露悲戚之色。
“外祖母,您十月怀胎生下我娘,眠干睡湿,养大成人,最是辛苦!您说了算!如果您不愿意,那就作罢,当我没有说过!”
“云娘,如果你的曦娘嫁到夫家三年,死得不明不白,还留下个孤女被虐待致死,你会如何?”老夫人沉默了一会,开口问到。
“我会拼尽我的全力,舍去我的生命,去给她讨回公道,让害她的人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云娘咬牙切齿,语气非常坚定。
“那你觉得,让我那生前受尽委屈的女儿死后还不得安宁,我的芳儿会怪我吗?”老夫人落下泪来。“如果有人这样害我和我的女儿,不要说开棺验尸,哪怕是把我挫骨扬灰,我也无怨无悔!”云娘马上回答。
“对!我也会这样!”大舅母也说。“我们都是有女儿的人,我们也跟云娘一样的想法!”二舅母也附和着。“我最命苦,只有俩臭小子,没有女儿!但我也支持云娘的想法,身为女子,不应该成男人的玩物,连活着,这最低的要求都不能实现!”三舅母说。
“婆母,不要再犹豫了,我们的姑奶奶死得太冤!我们不为她伸冤,以后死了,没脸下去见她!”大舅母对神色已经逐渐坚定的方老夫人说。
看着三个舅妈义愤填膺的表情,云娘突然明白,她之前说请几个舅舅去天香楼喝酒,为什么舅舅们都吓得立马连声拒绝,还带上谢长风,方家的女人们,个个强悍,但深明大义,除了傅青云的娘。她看着那个只知道吃的女儿,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
老夫人见她叹气,以为她为母亲伤心,咬了咬牙,一拍椅子扶手,“好,就开棺!老身没有意见,云娘替母告父,你们写状纸,我也签名,我要替女告婿!”
在饱读诗书的方家兄弟面前,谢长风不肯再执笔写状纸了。于是,由方家老二动笔,他们又写了状纸,言明方家请求开棺验尸,同时状告傅少彬夫妻。
“傅青云,我知道,你是希望我这样做的,我替你和你娘报仇,谢谢你借身体给我用,以后我回去了,再让你入土为安,到时我会叫阎王给你母女都安排个好人家,下辈子不用那么苦了!”云娘心中默念,在上面第一次写上了“傅青云”三个字。
接着,方家老夫人签上她的名字,还盖上了她的印鉴,方家兄弟也签了名,还在顶上留了个空给他们的父亲。最后,谢长风作为担保,也签了名。
“小公爷,我和二弟就不随你入宫了,我们去京兆府,看看那边的证词和审讯,那个姓傅的估计会上门,三弟,你来招呼他!”“行,我不打他,你们放心!”方家老三对正准备开口的二哥说。
他们兵分两路,势必要马上解决这件拖了十七年的冤案。两个孩子闹着要跟着进宫去玩,“爹去做大事,娘也不去,你们在这里玩着吃着,下次再去!曦娘,你少吃点!吃成个猪以后嫁不到好男人!”云娘忍不住说了女儿一句,云娘没有诰命在身,没有奉诏,是不能进宫的。
“皇后娘娘说让我嫁给她儿子!她说她儿子很好看!”曦娘嘟着嘴说。“我们曦娘不嫁他,他不配!”谢长风越来越觉得皇后和太后都不是好人,她们中有一个是要追杀云娘母子的幕后人。
“对,对!我们曦娘不嫁到宫里去,宫里的男人都要娶好多个女人的!”抱着曦娘的大舅母也说。
“没事的,我爹也有好多个女人,都叫我娘赶走了,我也去赶,看谁敢跟我抢!”曦娘霸气地说,“谁要欺负我,我哥哥和爹爹不放过他!”她大声补充,然后朝看着她笑的谢长风得意地仰了仰下巴。
“行了行了,走吧!再不走你又得多个小娘!”云娘推着谢长风,她明白谢长风的想法。看着瞪着他的方家众人,谢长风很尴尬地说:“没有的事,哪里来的小娘!”“哦,对了,不是多一个,她现在还是……”云娘对谢长风翻了个白眼。
“是他的侧夫人!正妻和离了,听说马上要改嫁了,还有个侧夫人,听说他娘最喜欢,死活不肯和离!我们曦娘小娘真是多啊!”八卦又嘴快的三舅母说。
“谢小公爷,我们方家这一房三兄弟都是没有妾室的,当初四姑娘嫁的时候,姑爷也是发了誓不娶侍妾,我们才让她嫁的,谁知他竟那么狠!你可不要委屈了我们云娘,不然我们方家不放过你!”大舅母说。
“那是一定的!即使没有方家撑腰,我对我夫人也是一心一意的,以前的是以前的事,翻篇了!”谢长风连忙解释,“我走了,再不走宫门都要关了!”“才刚过晌午,关什么宫门!”三舅母小声说。
方家兄弟已经走了,他们发现自己没有能插上嘴的机会,不如尽早去做些这群女人做不了的事。
谢长风来到宫中,问了宫门的侍卫,说长公主还没有走,他知道他舅舅要上朝,要到御书房处理政务,最早也要午后才可以让长公主见到,长公主这么早进宫,肯定是要先去跟太后和皇后说话。他决定要先去见他的皇帝舅舅,而且方家最老的那个,还在皇帝身边。
他到御书房外,内侍通传进去,他知道皇帝的习惯,下午应该没有大臣在里面商议政事,多是他自己批阅奏折,谢长风找他舅舅商议事情,多半这个时间来。
果然,他舅舅马上就召他进去了。皇帝在书桌前看奏折,方老先生站在他的身后,见他进来,皇帝很高兴,“风儿来了,朕正有事要找你!”谢长风知道是要跟他说长公主进宫的事,皇帝肯定已经收到风声,知道他妹妹要进来做什么。
谢长风行了礼,抬头看着他的这个很有可能是他亲生父亲的“舅舅”,心中百感交集,既有亲切,又有疑惑,更有点怨恨,他现在自己为人父,深深地觉得作为一个男人,怎么能把亲生骨肉丢到其他地方长大呢?到底是有什么苦衷呢?
“风儿!风儿!”皇帝见谢长风看着他发呆,便唤了他两声。“哦,哦,皇上请赎罪,臣一下失了神!臣今天入宫,是为臣的夫人,方家的外孙女傅云娘进宫来向皇上请旨的!”
听到谢长风说到方家,方老爷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看着一脸淡定的谢长风。谢长风对他微微一笑,略略点头,继续朗声说到:“臣今天早上去京兆府衙门递了状纸,请京府尹魏大人跟臣一道,到傅家取证,证明现在的傅家长女,嫁到兵部尚书史家的傅氏,是假的傅青云,我的夫人,才是真正的傅青云!”
接着,谢长风把云娘的身世遭遇,方家几位女眷的证词,还有他们两次去傅家的经过讲了一次,听得皇帝目瞪口呆,方老爷再听了一次,也还是难掩伤感愤怒之色,但他后来听到今天已经把潘氏母女收监,已经证明了傅氏是潘氏所生,并不是真正的傅青云时,他激动得落下泪来。
不等谢长风说完,方老爷从皇帝身后走到皇帝案前跪下,“皇上,请为我的小女儿和外孙女伸冤,我方家誓要那傅家还我女儿外孙女一个公道!”“外祖父!这是我作保向京兆府申请开棺验尸的状纸,我夫人和你夫人还有你的儿子们已经签名……”
方老爷马上明白了,他接过状纸,谢长风递给他笔,他跪在地上,用颤抖的手,在方家一众人等的名字的最前面,签上了他的名字,还咬破指头,用鲜血盖上了手指模。谢长风心中不禁暗暗赞叹,这家主果然是不同的!
“方老先生请起!”皇帝亲自离座扶起他。方老爷现在没有任何官职,是他自己不愿意接受官职,只在御书房做御前顾问,但谁都知道,皇上对他很信任,他能直接对奏折提意见,有时在朝堂上争论半天的话题,他下午一句话就可以解决了,实际上权力极大。
皇帝回到御座,接过谢长风呈上的状纸,用朱笔御批:“着京府尹审理不得有误”,交给身边的内侍,马上加急发京兆府。
让谢长风娶方家的外孙女,得到方家的帮助,是他十分乐意见到的。方家从不结交权臣,更不伸手后宫,但桃李满天下,天下读书人都奉方家为圣贤之范,方家可以说是潜力无限,先帝把他们赶出京城,一方面是敲打一下方家,以防他们得势便得意;另一方面是让当今圣上给方家个起复重用的知遇之恩,让他们更忠于皇帝。
皇帝也跟方老爷说过,先帝对赶他们出京城一事甚为后悔,临终前吩咐他一定要重用方家,让方家上下更是对大齐皇室感激涕零。
这时,内侍来报,京兆府已经派人呈上文书,皇帝看完,递给谢长风,谢长风看了,再递给方老爷。文书上写的是,京兆府已经对潘家母女滴血验亲,证明她们母女是亲生骨肉,傅氏并非方家外孙女傅青云,而是潘氏的女儿傅青莲,她们已经签字画押,择日再开堂审问。
“好,再传朕口谕,把那傅少彬也收押到京兆府大牢,他脱不了干系!”内侍领命下去。“谢皇上为老夫的女儿做主!”方老爷又跪下磕头。
“方老先生请起!你的孙女即日起恢复身份,让她以‘傅青云’的身份,去状告她的父亲,至于她以后姓什么,由她自己决定!”“臣也替夫人谢皇上恩!”“嗯,下次进宫带上你的夫人,朕还真想见见这个漂亮又厉害的云娘呢!哈哈哈!”皇帝大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