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翊王府,曦娘已经在齐翊风怀里哭累,睡着。曦儿也让嬷嬷带去洗洗睡了,离开时,齐翊风摸着他的头说:“曦儿,你今天做得对,有人欺负妹妹,要上去打他,保护妹妹,但如果对方看起来咱们打不过,就不要轻易动手,可以找爹爹或者其他人帮忙!”
“知道了,娘教过我的,‘好汉不吃眼前亏’,我是好汉!”曦儿骄傲地说,“但是爹爹,如果他欺负妹妹太厉害了,来不及找人帮忙了,就算是打不过,我也是要上去打的,我不做好汉,也不许人家欺负我妹妹,还有我娘!”
“是爹爹的错,爹爹连儿女和妻子都保护不了,还做什么男人?”齐翊风愧疚地说。“不是的,娘说爹爹是打上战场打大坏人了,一时保护不了我们,我们也不能怪爹爹!”听到儿子这样说,齐翊风突然想,那是当年谢国公要杀他们母子时,云娘这样对孩子们说的吧。他又想到凌曦这么懂事,也是因为这个家长年没有男人,所以凌曦便自觉担起家中唯一的男人的职责吧,他突然觉得儿子比自己强多了。
“云娘,谢谢你,谢谢你帮我把孩子们教育得那么好,让我什么都没做,就有两个那么让人骄傲的孩子!”曦儿离开后,齐翊风对云娘说。
“哪里好,曦娘娇滴滴的,又犟又任性,吃不得一点亏,是我宠坏了她!曦儿跟个小老头似的,一点都不像个三岁的孩子,也不喜欢读书写字,整天就打啊杀啊的,这次巡边回来,得请个先生教他读书了。”云娘话是这样说,脸上却流露出自豪和骄傲,她喜欢丈夫这样夸她。
“巡边回来,我们就要住到宫里去了,宫里有小孩子读书的地方,我小时候也在那里读书的,只是我不喜欢那个老夫子,摇头晃脑的好丑!”想到小时候捉弄先生,齐翊风忍不住笑了,“那时候我舅舅,哦,不是,是我父皇,总是纵容着我,见我捉弄老师,只是轻轻责骂了我几句,回头就换了个老师,现在想来,他是对我寄予厚望的啊!”
“不说这个了,你怎么答应要我纳那个北夏女人做侧妃了?”齐翊风突然想起更重要的这件事。“不然怎么办?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不答应,就是我的错了,得,得,得,别给我摆那幅样子出来,乔姐姐说得没错,你总是这样!”云娘见他又是一副愧疚的表情,赶紧这样说。
“你相信我,我不会真的娶她的,我会找人杀了她,我绝对不容许身边有北夏人,北夏人恨死我了,不会真心愿意嫁给我的,只是想着要报仇,要里应外合!”“杀了她?不至于吧?你可不要因为我去杀人,她也只是个弱女子,离乡别井地来这里,也是身不由己吧?”云娘想着如果是因为她而杀了本不该那么早死的人,她的罪孽就大了。
“哪是因为你呢?我不杀她,说不定她要先动手杀了我,替她的国民报仇!”“反正,你不要考虑我,我本来是不应该来到你身边的……”云娘知道,他本该自己下来历劫,所以命簿里没有写她,他在凡间有自己的红线姻缘。
齐翊风不知道她想的是这个,“你总是这样说,是不是你心中只有上辈子的事,没有这辈子的我?我是什么都不记得的,没有办法像你对我那样对你……”“你怎么这样说话,明明是你要纳妾,说得好像是我的错!你本来就是该有自己今生的姻缘,我跟你只是有前世姻缘!”“你就是这样想的,所以我之前有妻妾你也不介意,我现在再纳妾你也不介意,你只想要个孩子,填补你上一世的遗憾!”
云娘愣住了,她没有想到齐翊风是这样想的,见云娘一时语塞,齐翊风更伤心了,他以为自己说对了,所以云娘没办法辩解。两个人正是尴尬,突然云娘说了一句,“曦娘哭了,我去看看!”就走了出去,齐翊风却是什么都没有听见,他以为云娘是无话可说,找理由走开,便也赌气自己先去睡觉了。
那一晚云娘没有回来睡,她确实是听见曦娘哭了,这是娘亲对孩子声音的敏感,作为男人的齐翊风是没有这种能力的。本来曦娘已经睡着,但嬷嬷帮她把脏了的衣裙脱下来时,又把她惊醒了,她迷迷糊糊地又哭了起来,嬷嬷抱着哄着,直到云娘来抱她,她才又睡着,但云娘一放下她,她就又哭了起来。云娘只好一个晚上抱着女儿,她知道曦娘受了惊或者是受了委屈容易做噩梦,当年有人追杀她们,曦娘就做了好久的噩梦,还病了一场。
半夜里,曦娘果然就发起烧来,第二天曦儿也一起发烧了,他们兄妹总是一起生病。云娘忙着找大夫,煎药喂药,齐翊风这才知道云娘是真的听到女儿哭所以走开了,也真的是女儿一晚上要她抱所以没有回来,他昨天晚上还一直生气,以为云娘被说中了心思,不敢面对他,故意不回来睡。
看着辛苦了一个晚上,眼睛通红的妻子和烧得迷迷糊糊的儿女,齐翊风又是心疼又是愧疚,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儿女生病的样子,现在他终于知道云娘带孩子有多辛苦了。
散了朝,皇帝叫他到御书房说话,他告诉皇帝曦儿跟曦娘都生病了,他要早点回去看孩子,皇帝很紧张,说要让御医去看看。“太子,朕知道要你娶北夏公主是委屈你了,皇太孙和大公主也是因为这个生病的,纪王,朕迟早是要收拾他的,欺负朕的妻子儿孙的人,朕是不会放过的,只是一个一个来,一步一步来……”皇帝眼神凶狠阴郁。
齐翊风想起在冷宫的皇后和她被抄家的父兄,突然觉得他的父皇确实是说到做到的人,隐忍那么多年,不放过一个有可能的仇人。“太子,对孩子,不能太宠爱,不能太护着,要为他们的长远做打算,被说了几句,回去就生病了,怎么做我们大齐的太子,皇帝?”“那不然呢?像您那样,把儿子放到别人家养着,养好了,长大了,再带回来?”齐翊风这样说,却没有以前不满的语气,而是真心诚恳地问。
“这个,以后再说吧,也要看机缘,反正,要成为一国之君,不是那么容易的,你经历了很多考验,凌曦也要,儿女,你不能护他们一辈子,你总要先他们而去,把他们锻炼得坚强独立,你才可以死得瞑目,先王死的时候,对朕是很放心的,朕一直这样认为!”
齐翊风点点头,他觉得他父皇说得很有道理,谢易也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至于这个侧妃,你自己看着办,留了或是杀了,随你,只是要谨慎,不能落人口实,北夏人狡猾凶狠,不会就这样甘心认命的,你想,我们被他们夺了漠北四县,整整五十年,才抢了回来,他们割给我们的地,五十年,一百年,他们总是想要抢回来的!”
“那我们是不是错了,不应该逼他们割让土地?”“孟子说,‘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北夏能让我们有危机感,能让我们保持清醒和警觉,我们当然没有错!”
看着齐翊风不能完全明白的样子,皇帝拍了拍他的肩,“太子,你慢慢就能明白了,小时候叫你读四书五经,你嫌烦,只喜欢读兵书,现在知道错了吧?回头把太孙送进宫来好好读书,我看他比你有出息,你的太子妃会教孩子,也大方得体,你纳侧妃,她一点都没有反对的意思!”皇帝明明是在夸云娘,齐翊风心里却高兴不起来。
自从封了太子,皇帝就再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叫齐翊风“风儿”了,他要让儿子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自己是一国的太子,是未来的国君,也是未来国君的父亲,对凌曦也一样,不再叫他“曦儿”,而是叫他“太孙”。
因为两个孩子都病了,云娘忙了两天,晚上齐翊风也帮忙抱着曦娘,让云娘可以休息一下,孩子一生病,多少个奶娘嬷嬷都没有用了,孩子们只是黏着娘亲。“我小的时候生病,都是奶奶抱着我的,她以前不知道我不是谢家骨肉的时候,很疼我……”齐翊风突然想起那个几个月没有想起更没有见面的老太太。
云娘把心思都放在孩子们身上,也没有顾得上跟齐翊风说什么,只是在第二天的晚上突然说了一句,“你明天是不是要进宫去娶侧妃?”“嗯,就是去走个过场吧,看看他们北夏人要耍什么花招也是好的,一个从小在皇宫长大的女子,不可能是单纯善良的……”这是他父皇今天早上跟他说的,他父皇还说,太后突然提出这个,怕也是不安好心。
“云娘,没有人能离间我们夫妻的感情的,那个北夏女子不行,太后也不行,连父皇都不行!”齐翊风很坚定地对云娘说。“你想通了吗?还想着我爱的不是现在的你是上一世的李长风吗?”云娘这两天带孩子彻夜难眠,很认真地想过这个问题。
“想通了,不管你爱的是谁,我都是爱你的……”“那就是还没有想通,算了,随你怎样想吧,我说了你也不信,我也不想再多说了,我也改变不了什么,我就是记得,你就是不记得,是我太执着,一定要来找你,不惜借了人家的身体,强行逆天改命……”云娘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身心俱疲,不想再说了。
“你自己进宫去吧,我不去了,孩子们离不开我……”“你,你是生气了吗?我可以不娶她的,如果你……”“不,我不生气,我说了,你有你今生的姻缘,你的红线,我剪了还有,剪了还有……”云娘觉得自己是不生气的,但在齐翊风听来,她的不生气是因为不在乎他,他也觉得很失望,他宁愿云娘大吵大闹,不愿意像现在这样不在乎。
“云娘,你不去,怕人家会说你……”齐翊风很不愿意云娘被非议,“要不让嬷嬷带着孩子们,你进去一会儿,喝杯茶……”“齐翊风,你很想我去吗?”云娘很认真地问。“如果我说是呢?”齐翊风也很认真地回答。
“那我就去吧,免得宫里的人以为我小气,以孩子生病为借口,不去喝你的妾室茶。”虽然云娘的语气平淡,听不出一点赌气。但齐翊风以为她内心生气,装作平静,“云娘,我欠你一个婚礼,我补一个给你好吗?我正式娶你过门,跟你拜天地……”“不用了,上一世我已经嫁给你两次了拜了两次天地了,够了!”云娘好像又听到孩子们在叫她了,想着快点去看孩子们,语气中开始有不耐烦。
“又是上一世,可是我不记得了啊,我齐翊风没有跟方云娘拜过堂!”一说起上一世,齐翊风就不高兴。“你就是这样,不记得就等于没有发生过,不用负责任了,对吗?”“你还是介意我之前有妻妾,对吗?”“那是两回事,我都说了,我不介意的,本来就是属于你的姻缘,我才是不该来的人……”“所以你总想着要走,我纳侧妃你也无所谓,对吗?”齐翊风越说越生气,云娘越听越不耐烦,她真的已经听见曦娘在叫她了。“我不跟你说了,曦娘在叫我……”“好的,你去看孩子,我去娶侧妃,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你只要孩子,不要我,我知道的……”
云娘被他的胡搅蛮缠烦透了,皱着眉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身后听到齐翊风大喊:“你真的不管了?那我去跟人家洞房了!”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只留下齐翊风一个人,又伤心又生气。
那天晚上,齐翊风没有回来,第二天,他回来了,云娘也没有问,他也不说昨天宫里的事,只是去看了孩子们,见两个孩子都退了烧,精神好了很多,“怎么今天就好了?昨天不是还病得离不开娘的吗?”见到孩子们都好了,齐翊风也很高兴,但却说着这样的话,云娘不理他,只是忙着给孩子们吃东西,听一好了就开始叽叽喳喳说话的曦娘说话。
谢嬷嬷连忙说:“孩子们就是这样,病来得快,去得也快,一退烧就活蹦乱跳了!”她知道他们之前吵架了,也听陪着齐翊风入宫的谢易说,齐翊风昨天跟皇帝太后说云娘陪着病了的孩子们,脱不开身。太后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这纳侧妃这么大的事儿,正妃都不到场,成何体统?孩子们有嬷嬷奶娘带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发脾气不高兴呢!”
皇帝却表示理解,他说太医也说孩子很黏母亲,“太孙的身体最重要,这杯侧妃茶,什么时候不能喝呢?”见齐翊风一脸黑,默不作声,太后也不再说话了。
纳侧妃是不需要拜堂的,只是给侧妃上了玉碟,就完成了册封侧妃的仪式。晚上太后设了酒席,说要一家人吃顿饭,纪王一家也来了,齐翊风看见他们就生气,他们还阴阳怪气地关心着太孙和大公主的病,听得齐翊风心烦意乱,但在皇帝和太后面前又不好发作,他不是生气就找人发泄的人,他向来习惯自己憋着,现在也是如此。
他不想说话,也不想吃饭,就只能喝酒了,他的酒量一般,从小他爷爷就不让他喝酒,说这东西喝多了误事,东北军中也是极少可以喝酒的,除非打了大胜仗,才可以喝一点点。所以他很快就醉了,是内侍扶着进洞房的,谢易只能跟其他侍卫一起在外面守着,不许进入。
“儿子啊,你有没有问过太子,他昨晚有没有……”谢嬷嬷问儿子,谢易知道她娘问的是什么,她娘是知道齐翊风以前不记得跟妻妾在房中的事的,谢易本来不想说,是她娘察觉到一些,逼着他儿子说的,齐翊风也不知道谢嬷嬷知道这个。
“他很早就出来了,我问了他,他说他不记得了,昨晚喝醉了……”“不记得?那他有没有看到那帕子……”“我没有敢问啊,太子的脸很黑……”
云娘也不问,还跟喜鹊说不要去问她的鸟儿朋友昨晚的事,齐翊风见她不问,很不高兴,他终于忍不住说:“你也不问问我昨晚怎样……”“有什么好问的,你肯定就是说不记得了……”云娘一脸的不高兴。看她终于有不高兴的神色了,齐翊风倒是高兴起来了。
他一把抱住云娘,“怎样,吃醋了吧?我记得的,我昨晚喝醉了,被人扶进房,我倒头就睡了,一觉到天亮,连梦都没有做!醒来衣服还是完整的,那个所谓‘新娘’,我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就出去了!”“真的记得?”“记得的,我都说了,跟你在一起后,我就能记得了,我出征前在乔氏房中睡了一晚,也是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睡了一觉……”云娘信了,因为乔氏也跟她说过那晚的事。她跟长风太子夫妻多年,也见过长风太子喝醉,她知道一个男人醉得太厉害,其实是干不成那事的。她也知道齐翊风的酒量不行,跟李长风一样。
她也不想跟齐翊风冷战,便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来了。“我且信你一回,以后要让我知道你碰了那个女人……”“绝对不会,我发誓,我绝对不会碰她一根手指头,一条头发丝!”
于是那晚,他们又缠绵在一起了,他们就是这样,天大的事情,只要睡一觉,醒了就什么都解决了,一直都这样。
那晚他其实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但他不敢说,他醒来发现自己是穿着中衣的,那个北夏女子一脸娇羞地看着他,他也不敢多看,就起身走了。谢易终于还是问了他,有没有看到落红,齐翊风抓了抓脑袋,“我没有看到,那个女的就坐在床上,盖着被子,我总不能掀开被子看看吧,我都吓死了,赶紧走!”
谢易还是不放心,他托了人到宫里去打听,宫里的侍卫太监知道他是太子跟前第一红人,都巴结着他,他很容易就打听出来,那晚,传了水,但是是北夏公主的陪嫁丫鬟进去伺候的,第二天帕子上也有落红,后来进去伺候的嬷嬷看见了。
谢易跟他娘说了,他们母子商量了很久,决定不告诉齐翊风,“他们夫妻刚吵了一架,还是不要再提这个了!”谢嬷嬷说。“你再让人进去打听一下,侍寝完有没有让那个北夏女人喝避子汤,我觉得皇上应该不会愿意让她生太子的孩子的!如果没有,你让人去给她喝,三天内喝也是有用的,绝对不能让她怀孕!不然这个家得散!”于是谢易又去打听了,回来说皇帝也让人送药去给她喝了。于是他们母子便心安理得地帮齐翊风把这件事瞒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