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后,说了许久的巡边终于要出发了,出发前一天,皇帝叫齐翊风带了云娘和孩子们入宫去,云娘知道,既是践行,又是让她去补喝那侧妃茶。齐翊风有点不安,他对云娘说:“你要是不想去,可以不去的……”“不,我要去的,迟早都要面对的,以后住在东宫,她还得天天过来请安斟茶呢!”“不,不,不!搬进东宫之前,我会解决了她,你不介意,我介意,我要怎样跟孩子们说!”“那有什么,让孩子们喊她姨娘呗,就像喜鹊姨娘一样,我都跟孩子们说好了!”云娘知道避无可避,出去前肯定要入一次宫的。
于是,他们便带着孩子进了宫。皇帝和太后在平时他们一起吃饭的偏殿等着他们,一起等的,还有太子侧妃,北夏和亲公主林意。北夏公主被册封为太子侧妃后,皇帝赐她封号“夏”,称“夏侧妃”。而不是像其他皇子的侧妃,直接冠以姓氏,如纪王侧妃卢氏,称“卢侧妃”。
夏侧妃恭恭敬敬地向太子妃奉茶,云娘见她低着头,眉眼低垂,只看到她修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精致的小嘴,还没有看清眼睛,就知道是个绝色美女。“抬起头,让太子妃看清楚……”太后笑着,向正准备随便敷衍一下的云娘说。夏侧妃抬起头来,一双大眼睛如受惊的小鹿,湿漉漉,闪着光,眼底是清澈的无辜,让云娘心中一动,好美的女子,可惜了,她本来也应该是月老牵给长风太子在人间的姻缘吧。
“侧妃林意,给太子、太子妃请安!”银铃般的声音响起,声音柔美不造作,云娘看了一眼齐翊风,只见他眼睛上翻,特意不去看侧妃,云娘一笑,“妹妹请起,这是本宫给你的见面礼,你不要嫌弃才好!”云娘把她手腕上的翡翠镯子褪下来,递给侧妃,侧妃双手接过,高举过头,低头轻声说:“谢太子妃赏!”
“来,孩子们,见过你们的夏姨娘!”云娘不理会一脸刻意做出来的冷漠的齐翊风,跟两个孩子说。“夏姨娘好!”两个孩子齐声说,他们只认为这个夏姨娘就是跟喜鹊姨娘一样的那种“姨娘”。上次纪王的小女儿说曦娘要有“小娘”,把曦娘气病了,后来云娘跟孩子们说,那不是“小娘”,就是个“姨娘”,宫里的一个亲戚,就像皇帝爷爷,皇太奶奶,皇叔祖,皇叔祖婶婶那样的亲戚,两个孩子不知道这些亲戚名称,就是爹娘让他们叫什么,他们就叫什么。
“林意给皇太孙,大公主请安!”北夏公主也给两个孩子行礼,两个孩子不懂,但他们也习惯了人家给他们行礼,就这样看着,接受了。“嗯,我们是皇室,不是平常人家,皇太孙、大公主身份高贵,他们是主子,不该叫‘姨娘’的,就叫‘夏侧妃’就好了。”皇帝说,伸手把两个孩子搂到怀里,问他们病好了没有,有没有好好吃饭吃药,不再理会北夏公主。
“对,不必称奴家为姨娘,两个小主子吉祥安康!”北夏公主林意低头说,眼底闪过一抹忧伤,云娘看到了,心中不忍,但又想着自己不该做什么的,她自有自己的命数,如果因为仙人历劫而改变了原有的寿数,阎王是会补偿给她的,就像那个保护她们母子而死的影卫,只要是她不是直接让云娘杀死,就不会给云娘带来麻烦。
“太子啊,哀家听说那晚你跟侧妃洞房,很是恩爱缠绵啊……”太后笑着说,眼睛却是看着云娘的。“没,没有,太后您亲眼看见了吗?”齐翊风狼狈地解释着。“哎呀,哀家怎么能亲眼看人家小夫妻洞房……”太后装出了个嗔怪的样子。“孩子们都在呢,太后说这些作甚?”皇帝开口道,然后接着哄怀里的孩子们说话,可是耳尖的曦娘已经听到了,“皇爷爷,什么叫‘洞房’啊?”
皇帝看着太后,一脸的不高兴,“这个是大人的事,曦娘以后长大了就知道了!”齐翊风也很不高兴,不再理睬太后,只是伸手过去握着云娘的手,讨好地笑着。云娘白了他一眼,把手抽了出来,齐翊风正要继续讨好云娘,纪王一家来了。
“本王知道皇兄设宴给太子殿下一家践行,来讨杯水酒喝,哈哈哈……”他笑得很大声,很假。他在京中没有别的住处,只能住在宫中,按照往年的惯例,他只能在京中呆十天,但是今年不知为何,皇帝特许他一家留在京中陪伴太后一些日子,方家父子认为是皇帝不想让纪王回高州去,想把他软禁在京中。
见到孙子孙女来了,太后很高兴,把三个孙子抱在怀里亲,曦娘见了那天欺负她的齐娇娇,扬起小脸翻了个白眼,往皇帝怀里钻了钻,奶声奶气地说:“皇爷爷,您是不是最疼曦娘啊?”“是,是,皇爷爷最疼曦娘和曦儿了!”“皇爷爷您可以最疼我哥哥,第二疼曦娘的,曦娘不生气,哥哥要做的事情更多!娘说皇上心里装了大齐所有的人,好多好多,分一点点位置给我们就够了!”
皇帝笑着摸着曦娘的头,微笑着对云娘点头。“大公主,娇娇给你道歉了,那天是我胡说的,你不要生气!”齐娇娇大大方方地走到曦娘身边,大声对曦娘说,语气里却没有一点道歉的味道。
云娘看着曦娘,曦娘嘟着嘴,说了一句:“本公主原谅你了!”然后又忍不住加了一句:“我是大公主,不跟你这个小郡主一般见识!”她特意把“大”字和“小”字说得特别大声。这是谢嬷嬷跟她说的,她回去向谢嬷嬷哭诉,谢嬷嬷教她这样说。
齐娇娇被气得脸都红了,正想开口,突然听到齐翊风大声说:“纪王,孤说过,管好你的家人!”然后他狠狠地瞪着齐娇娇,他那凶狠的样子把齐娇娇吓着了,“哇”的一声,哭着钻进太后怀里。
“太子,娇娇只是小孩子,你瞪着个眼吓她做什么?”太后不高兴地帮孙女抹着眼泪。“孩子是要教的,从小就要明白自己的身份!以下犯上,是要杀头的!”齐翊风冷冷地说,瞄了纪王一眼,纪王装做没有看见,悠闲地喝着茶。
另一边纪王妃和卢侧妃说要跟云娘和北夏公主到御花园走一走,“这个……”云娘看着齐翊风,但齐翊风正在跟太后生气,没有听到她们在说什么,她只好说:“纪王妃自己去逛御花园吧,你们难得来一趟,本宫还是留在这里陪着孩子们,别叫孩子被欺负了去……”“太子妃,你不是不高兴太子纳侧妃,不愿意跟侧妃说话吧?”纪王侧妃说。
“不是的,姐姐对妾身很好,还给我送礼物……”北夏公主拉起袖子,露出那只青翠欲滴的翡翠镯子。“没事,太子以前的正妻跟他和离的时候,本宫还送了好几间铺子给她呢,不过,夏侧妃不要叫本宫‘姐姐’,本宫的娘只生了本宫一个女儿,没有妹妹!”云娘微笑着说,语气温柔平和,眼睛看着一直不说话的纪王妃,不看侧妃卢氏一眼。
“听说当年国公府欠了那世子夫人乔氏一大笔嫁妆,还是太子妃那钱出来赔给人家,才能顺利和离的,太子妃真是厉害!”纪王侧妃卢氏说。“卢侧妃,本宫跟纪王妃说话呢!”云娘看了卢氏一眼,然后把视线移回纪王妃身上。她知道这个纪王妃虽然是太后李家的女儿,但在哪里都不受宠,她觉得可以拉拢一下,利益面前,是没有娘家亲人的,从谢老夫人对乔氏的所作所为就知道了。
果然,看到卢氏吃了瘪,纪王妃嘴角微微上扬,“两个妹妹出去说话吧,本王妃跟太子妃说说话,还有,把三丫头带上,管好她,不要让她乱说话,不然以后不带她入宫了,到底是上不得台面,让太子妃见笑了!”
齐娇娇的娘原来是卢氏的陪嫁,身份低微,不能入宫,但她跟卢氏是一气的,所以纪王妃把齐娇娇的错也归在卢氏头上。卢氏一脸的不高兴,但也只能带着孩子出去了,夏侧妃也跟着出去了。“聪儿,看好弟弟妹妹,你是嫡长子,是大哥!”纪王妃朝她儿子喊道。她一直受侧妃和侍妾的气,她的丈夫原来还会哄她,说他谋事要靠卢氏的娘家,后来再娶了卢氏的陪嫁做妾室,就连哄也不愿意哄她了,很少到她院中过夜,因为他知道,即使不宠她,他岳父兼舅舅也不会不帮他的。
见纪王的孩子们去花园玩,曦儿兄妹也流露出想出去玩的神色,但又有点犹豫,他们还是有点怕纪王那三个比他们大很多的孩子。齐翊风看出来了,“曦儿曦娘也去御花园玩吧,让谢易带着你们,看谁敢欺负皇太孙!”。皇帝也对身边的太监,他最信任的桂公公说:“小桂子,你也带人陪着,皇太孙和大公主有一点不高兴的,朕要了你们的脑袋!”
于是,在父亲和爷爷的撑腰下,两个孩子高高兴兴地出去玩了。“风儿,现在你也娶侧妃了,尽快再生个孩子绵延我们齐家子嗣吧……”太后话音未落,齐翊风马上说:“孙儿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孩子有北夏血统!太后是想让外族混淆我们大齐皇室血脉吗?”
“风儿这话就不对了,我们大齐跟邻国一直友好,皇帝的三皇子就是卫国的和亲公主所生的,我们的公主也有嫁到其他国家去做皇后的,这和亲和亲,便是以和为贵啊,皇帝,你说对不对啊?”太后看着皇帝。
“这是太子的家事,由太子自己决定!”皇帝脸色不是很好看。“怎么是他的家事呢?东宫的事就是哀家的事,哀家派人拦下了皇帝给她的避子汤了,宫中惯例,第一次侍寝,是不喝那个的,能不能怀上子嗣,看天意,皇帝,你是忘了吗?至于以后,太子妃入主东宫,自然是太子妃说了算的……”太后微笑着看着先是尴尬,后是愤怒的齐翊风,不说话了,转而跟纪王说话。
齐翊风走到云娘身边,纪王妃识相走开,他小声在云娘耳边说:“没有的事,我那晚没有碰过她,我醉得路都走不了了……”云娘看到皇帝的脸色不好看,知道他不喜欢太子那么怕媳妇,连忙大声说:“太子,本宫明白的,不用多说……”面带微笑,没有一点不悦之色,皇帝满意地微微点头。
齐翊风却不高兴了,这个女人为什么一点都不生气的呢?不过他转念一想,云娘是很识大体的人,怕是不想在这里发难吧。
过了一个时辰,酒席摆好,孩子们也回来了,曦儿兄妹还很兴奋,看来是没有受委屈的。“爹爹,曦儿爬树可厉害了,那两个小叔叔一点都比不上我,我们还比划了几下,一对一那种,他们都打不过我!”“曦儿,那是小叔叔们让着你,不要说话了,快来吃饭!”没等齐翊风说话,云娘就先开口了,在宫里,云娘说话永远都是这么得体,顾全所有人的面子。
“不是的,娘,就是哥哥厉害……”曦娘还想解释,“曦娘,不要说话,这时候嘴巴是要吃东西的!”云娘瞪了女儿一眼,曦娘不敢说话了,她知道娘很温柔,但说一不二,不容反驳。
“太子妃很会教孩子啊!”纪王赞许的语气听着却有说不出的奇怪。“纪皇叔谬赞了,不过是教孩子们要听娘的话罢了,在登基做皇帝之前,儿子还是要听爹娘的话的,你说对吧,太子?”云娘还是那么得体地笑着,看了一眼太后。太后心中生气,“她说的不就是皇帝现在不用再听我的话吗?”她看着云娘,云娘也在看着她,一副“就是你想的意思”的表情。
“太子,本王以太后名义捐赠的物资,已经送了过去,你可收到?”席间,纪王问,其实他这是明知故问,因为物资送过去都有收条,有齐翊风的亲笔签字。
“纪皇叔没有看到收条单据吗?你手下做事的人不行啊!”齐翊风越来越讨厌这个纪王,他觉得他父皇也不喜欢太后母子,所以有恃无恐地怼纪王,丝毫不给他面子。“本王手底下的人自然是比不上太子的人的,本王就是在高州那个小地方呆着,不需要那么精明能干的手下!”
“太子一家去巡边,纪王就留在京中陪伴太后吧,两个小子进太学读书,没什么事不要出去乱跑,纪王也是,多留在宫中,不要理会那些请你吃饭听戏的王公贵族,免得让人家以为你要结交权臣还是怎的,哈哈哈……”皇帝笑了起来,齐翊风也跟着大笑,然后说:“父皇,我纪皇叔不会的,他知道一个王爷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们大齐的王爷也不多,都很规矩的……”
“是啊,本宫知道纪王妃就很文静稳重的,只是每天在宫中伺候太后……”云娘朝纪王妃笑了笑,露出上位者赞许的表情。喜鹊探听回来,卢氏每天带着礼物去跟京中贵人的夫人小姐们应酬,她父亲是高州郡守,她外祖父是高州首富,用喜鹊的话来说,就是“官商勾结”的典范。
“是啊,哀家也老了,身体也大不如前了,只想儿孙在身边陪着……”太后假装听不懂皇帝父子的话。“是朕不孝,把统管六宫这么重的责任交给母后,等太子一家回来,太后就教着太子妃怎么管宫里的事,让她帮你分忧!”皇帝此言一出,各人心中各有想法。
云娘想的是,皇帝这样说,等于宣布了他不再立后了,也让他自己后宫的贵妃们不要争,他这是把儿子儿媳推出来挡箭,自己过安乐日子。齐翊风想的是,太后要生气了,说不定为了自己把持六宫的权力不要旁落,又要找人杀云娘,他总觉得上次追杀云娘母子的很有可能有太后的份,他现在也学他父皇了,没有必要去找证据,总之有嫌疑的,都除掉。
太后却没有想象中的不高兴,而是顺着皇帝的话说:“是啊,让哀家来管,就是为难哀家,这样吧,现在先让太子侧妃在哀家身边学着,等太子妃回宫,再协助太子妃管理后宫……”“把后宫交给北夏人?太后此举不妥!”齐翊风马上说,他也觉得太后跟这个北夏公主有猫腻,她在太后宫中呆了半年,太后就提出要让她嫁给齐翊风,还说要让她生孩子,现在还说要她协助管理六宫,这里面肯定有些什么。
他看了一眼云娘,见云娘眉头微皱,似乎也觉得不妥,但一时没有办法反驳。“可是,哀家是没有精力管那么多事情的,不叫太子侧妃来帮忙,那可以叫谁呢?不能叫皇帝的几个贵妃吧?总不能让哀家的儿媳来,哈哈哈……”太后也学着皇帝,假惺惺地大笑起来。
皇帝和齐翊风都没有想到太后有这招,皇帝总以为太后得了权,会很高兴,不会舍得分给别人的。“那好吧,就让太子侧妃在旁边帮帮忙,反正太子妃很快就回来了……”皇帝已经看到了齐翊风眼中的杀气。
齐翊风确实再次动了杀了北夏公主的念头,因为太后也搅进来了,那就意味着纪王也会卷进来,那这个公主就万万留不得了。云娘也看出来了,她轻轻叹了口气,“这样也好,不能算是我害死她的,卷进大齐皇室纷争,是她自己的命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