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傍晚,李长风刚回到王府,小云雀听下人说他回来了,出来接他,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占了她身体的很大部分,但是她的脸还是小小的,笑起来还是以前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
李长风看着她,笑着,拉着她的手,“我的旭儿今天有没有欺负他娘啊?”“你现在第一句都是说‘旭儿’,以前是‘我的夫人’……”小云雀又嘟起她的小嘴。
抱着女儿出来接子聪的思云把胖嘟嘟的女儿交到子聪手里,搂着小云雀的肩说:“你很快就会发现,这样是很正常的,你看看丁子聪这个坏人,每天只是抱着女儿,只是亲女儿,都忘了以前有多喜欢我了……”
话没有说完,子聪的嘴就凑了过来,亲了她的脸一下,“晴儿,你娘吃你的醋了,爹爹怎么办呢?你跟你娘都长得这么好看,爹爹亲不过来了,怎么办呢?”说着又在女儿的小脸上亲了一口。
“你的女儿叫晴儿,我的儿子叫旭儿,太阳出来了,天就晴了!你看我给你女儿取的名字好不好?”李长风笑着摸着晴儿的小脸。
“当然好,太好了!”子聪说。“那以后你家晴儿给我们旭儿做小媳妇好不好?”小云雀摸着高高隆起的肚子,笑着说。
“还是看一下你们旭儿生下来好不好看、性子好不好再说吧!我家晴儿这么漂亮这么乖!”子聪一脸的嫌弃。
“我儿子你还有意见?我儿子长得比我还好看!你赚大了!我还瞧不上你的晴儿呢,这么爱哭!”他们说说笑笑走进了王府。
静妃也迎了出来,她得到了太后的准许,以照顾儿媳为名,暂时住到了王府,“母亲,您就不要回去了!”李长风希望母亲能一直在他的身边。
“我就住一阵子,等小云雀生了我就回去,太后那边我也得去陪一下,现在安宁又不在,她一个人很孤单,宫里现在又……”
宫里皇后跟德贵妃斗得正热闹,她们俩都三天两头去找太后说话,把太后弄得不胜其烦,干脆一个人都不见。
“安宁怎么样了?苍澜谷那边有信过来吗?”李长风问。“虎子也要当爹了,刚刚鸽子捎信过来,说安宁怀了身孕。”小云雀说。
“我们虎子兄弟也是很厉害的,不愧是我们教出来的弟弟!”子聪得意地说,被李长风一脚踢过去,“就是你们教坏了他,让他祸害了我妹妹!”
他又回头对子健说:“你那两个儿子可教好了,别以后去祸害人家女儿,让人家打上门来!没事多读点书,不要整天就舞刀弄枪的,你看他们天天打架,吵死了!”
“我们三个小时候也是天天打架啊!你以前都打不过我的,不过我把你打哭了,我娘就会把我往死里揍!”子健笑着说。“所以你后来不打他了,打我!”子聪一拳打到他哥哥的胸口上。
王府里现在四个孩子,很是热闹。李长风突然想起,上一段时光里,最后那段日子,王府里冷清得他都不敢回去,心中很是感慨。
突然宫中有人来报,说皇帝宣宁王马上入宫,说是有紧急战报,李长风大吃一惊,最近收到一些风声,说西北诸戎蠢蠢欲动,“难道是小舅舅那边出事了?”
他一直没有敢跟他母亲说,怕她担心弟弟,“我进宫一下,不会有什么大事的,你们先吃饭!”然后他转头向小云雀说:“你先睡吧,我今晚不知道要多晚才能回来!”
“晚了你就在沧海宫睡一晚吧,明天一早还要早朝。”“不要了,我说了要让你每天早上睁开眼睛都能看到我的!”李长风摸摸小云雀的脸说。
李长风带着子健,快马加鞭来到了皇宫,“皇上在御书房等宁王!”大殿的公公出来迎接他。“知道是什么事吗?”“好像是西北军情,几个大人已经在里面了!”
李长风心中暗暗叫苦,晋王不在,他去苍澜谷给胡儿过生辰了,现在能去的人只有他一个了,总不能让诚侯去吧,当年就是他害的外祖父一家,但是小云雀又……
正想着,御书房到了。“风儿,你来得正好,你看看!”皇帝递给他一份西北战报,果然是战事告紧,他小舅舅骁勇将军发文求增援。
“风儿,只能你去了,晋王告了假,一时联系不上,其他将军我也不放心,诚侯身体不适……”皇帝没有说下去,他也知道李长风明白,那只是个借口,不能让诚侯去。
“可是,儿臣的王妃……”“这等儿女之事,怎可在国家大事前提出呢?现在求救的可是你的亲舅舅啊!”兵部尚书,三皇子的岳父阴阳怪气地说。
他也是皇后一党,现在皇后的长子被废,就剩他女婿这个三子了,他一直很想把女婿推上去,但是皇后似乎还没有想好是救老大还是推老三,这让他很是恼火,但无论如何,老二总是要先挤兑一下的。
李长风低下头,不敢再说。“风儿,太后已经特许了你母妃到你王府去照顾你的王妃了,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回头再多派几个太医过去,你就不要担心了!
朕能理解,毕竟是你的长子!你不是跟朕说过,你的师父智仙道长帮你算过,是个很有仙缘的儿子吗?”皇帝越来越相信白飞羽所说的话了。
“父皇,儿臣领命!儿臣家中之事,自是不能与国事相提并论!”李长风知道没有办法躲过了,何况那是他的亲舅舅一家,是他母亲连平郡王府最后一支血脉了。
“好!朕给你三万精兵,你以前跟着晋王打仗,跟他的兵将都很熟悉,朕就把晋王麾下的兵调给你,你看可好?”“好的,谢父皇!”
“兵部尚书,你为宁王做好出征准备,粮草战马兵器等要给他们准备好!不容有失!”“臣领命!”“刘首辅,朝廷上下所有事情都要为这次宁王出征让路,你要全力配合宁王!”“臣遵旨!”
李长风突然心想:“这两个人怕是没有一个真的想他打胜仗的!”“你们都退下吧,风儿留下!”
御书房只剩下他们俩父子,他们俩也有一阵子没有这样两个人说话了。“风儿,这次出征至关重要,南陈已经很久没有打仗了,虽说我们现在是国富民强,但是不可大意啊!”
“父皇,西北一向太平,为什么突然……”“朕也觉得很奇怪,你这次去调查一下,是不是有其他国家在唆使他们来捣乱,他们应该知道打不过我们的啊!”
“确实有可能,天下也不可能总是太平!”李长风回答到,但他一时也想不到谁会从中挑拨。
“难道是北陈?”皇帝现在提到北陈就心虚。“应该不会!北陈近十几年致力于经济农耕,儿臣的岳父也不是个好战之人。”
“不过也要加强北陈边境的守卫,以防他们趁虚而入!”“儿臣明白!”“风儿,你可知道朕为什么一定要你去?”“儿臣不知……”“是不敢揣测圣意吧!”“知道我不敢还问!”李长风心想。
“朕希望你小舅舅一家在你的帮助下,立下战功,那朕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封赏他们,让他们回京探亲祭拜,然后下一步就是替连平郡王平反,朕是一定会做到的,虽然朕知道,我即使这样做了,你母妃还是不会原谅我……”皇帝皱着眉,没有说下去。
李长风没有说话,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父母间的事,也许只有他们自己才清楚,帝王家,就更是这样。
他们俩父子就这样沉默着,终于是皇帝先开口:“风儿,万事小心,好好出去,好好回来,父皇等你……”皇帝哽住了,扭过头去用袖子擦了一下眼睛。
“请父皇放心,儿臣一定好好回来,儿臣不在的时候,请代为照顾我的妻儿和母亲……”李长风觉得他也说不下去了。皇帝定了定神,吸了一口气,说到:“那是当然,她们也是朕的亲人!”二十四年来,李长风第一次觉得,面前的这个是他的父亲,只是父亲……
回到王府,静妃还在等他,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但是又不能不说。看他为难的样子,静妃先开了口:“是你小舅舅那边出了事吗?”
李长风十分惊讶地看着母亲,静妃笑笑说:“能让你在我面前这么为难的应该就是他的事了,说吧,什么我都可以接受!”在上一段时光里,他母亲就是知道了她弟弟在西北生病了,就急病攻心死了,所以李长风现在很担心。
没想到母亲的反应,与以前完全不同,“风儿,我相信我的哥哥,我也相信你!你们一定不会丢了我们连平郡王府的脸!”“可是,我很担心小云雀!”李长风说。
“她还有一个多月才生,你应该可以赶回来的!”“母亲,我很担心她,她很有可能会难产的,你也知道,她与一般人不同……”“会有什么不同?”静妃很惊讶地说。
“我不知道,你看她怀孕就跟别人不同……反正,反正就是……”李长风也不能多说,但是他有强烈的预感,即使过程不同,结果还是一样,现在突然要去出征,他就更觉得一定会发生点什么让小云雀难产的事情了。
“这样啊,你先不要跟小云雀说她有可能会难产的事情,不要吓着她!”“那是当然,你看她妹妹生孩子的时候,我把她带来了娴静宫,就是不想让她害怕,没有想到却出了她独自回府被劫持的事情,可见我们为她谋划再多,也避不开天意!”李长风感慨到。
“既然无法避开,就只能既来之则安之了!”“不,不可以安,即使天意要她死,我也要逆天救她!”李长风突然激动起来。
“风儿!”静妃握住儿子微微颤抖的手,“你根本不知道天意要她怎么样,你能怎么逆天呢?”李长风慢慢冷静下来,“你看之前她被道士收到葫芦里,还有被劫持那次都是平安解决有惊无险啊,这证明天意不是要她亡的啊!”静妃说。
“是的,她有她母亲留给她的青羽,会在危急之时护她周全,不会有例外!”“对啊,母爱是没有例外的。”静妃慈爱地摸着她儿子的头,像小时候那样,不过现在儿子已经很高了,即使是坐着,她也只能伸长了手去摸他的头。
“你回去跟云儿说吧!好好说,不要吓着她了!放心,母亲会像上次那样,拼了我的命去护着她!”静妃娴静的脸上,露出坚毅的神色。
李长风回到房间,小云雀已经睡着了,他轻手轻脚脱下外袍,在她身边躺下,她动了一下,没有睁开眼睛,含糊地说着:“长风哥哥,你回来了!睡吧!好困!”然后伸手想抱住他的脖子。
因为肚子已经很大了,她侧着身,手只能勉强摸到他的脖子。“睡吧!我的夫人,我的小云雀,我的旭儿!”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她嗯嗯了两声,又睡着了。
长长的睫毛,微微嘟起的嘴巴,小巧的下巴,她还是那个骑着马,来到他面前,跟他说:“长风哥哥,我来了!”的小女孩。
李长风一时看醉了,眼前她那张美丽的脸却渐渐被水汽模糊,“我的小云雀,不要离开我!”他闭上眼睛,再睁开之时,水汽已经没有了,只剩眼前这张熟睡的小脸和自己脸上的两行热泪。
眼泪流到嘴巴,又咸又涩,他明明记得以前他的泪是没有味道的,现在却和小云雀的泪一样,又咸又涩……
第二天一早,他就要入宫去准备出征的事,他起来时小云雀也醒了,“你昨晚回来为什么没有叫醒我啊?”“你醒了啊,你还跟我说话了!”“是吗?”小云雀侧着头说。
“你再睡一会吧,我今天有很多事情要做,我尽量早一点回来跟你一起吃晚饭啊,不会像昨晚那么晚了!”“好的!”她又闭上了眼睛。
她最近确实是很困,很想睡觉。她就是这样,从来不会问他外面的事情,即使知道他因为急事被召进宫,她都不会问是什么事。
早膳的时候,静妃、柳嬷嬷和丁家兄弟都出来了,女人们就还在陪着孩子。“子健,你跟我去西北,子聪,你留在这里照顾大家,我给你留两千骠骑营的兄弟!”
“不用了吧,王爷,骠骑营的兄弟是最信得过了,晋王的兵马毕竟是现在才跟你的,你还是都带去吧!”子聪说。
“是啊,这里能有什么事?最大的事就是夫人要生孩子了,这你留多少兵在这里也没有用啊!”子健也说。
“我总是很不安,怕你们这里会发生什么事情!我给你留一千吧,另外我已经传书给大师兄,让他尽快过来,还有晋王,他也在苍澜谷,我也让他尽快回来,我还是担心我们不在,京城会出什么事!”
“晋王跟胡儿一年才见一次……”“没办法,我们是武将,总要把国家安危放在家人前面!”李长风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他真的觉得很不安,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
“柳嬷嬷,你要寸步不离地跟着小云雀,不要丢下她一个人……”他又想起上一次就是柳嬷嬷走开了一会,俪影就进来祸害了小云雀,害得她早产,但是这些他又不能说。
他欲言又止的样子静妃看在眼里。“风儿,现在还有我呢!我会拼了命护着她们母子的,你放心!”“母亲,你自己也要保重,我不要你拼了命,你的命跟她的命一样重要!”
“好,我会照顾自己的了,你是个武将,出征是很正常的事情啊!你昨晚是不是还没有跟云儿说?”李长风点点头,“我开不了口……”“我帮你说吧,我好好跟她说说!我就是武将的女儿,我从小见惯这些!”“谢谢母亲!”
“子健!”一直没有开口的柳嬷嬷突然说,“这次你们是去西北支援小舅老爷的,你不要忘了你是连平郡王府的人,我们丁家世代效忠连平郡王,你要好好打仗,不要丢了你父亲的脸!”
大家都想起了那段惨痛的过去,一时都沉默着。丁家兄弟的父亲跟连平郡王父子一起战死沙场的时候,子健已经十几岁了,他还记得当年是多么的惨烈多么的悲伤。
“放心吧,嬷嬷,这次打胜仗回来,父皇就会帮我们连平郡王府平反,丁伯伯就不会这样不明不白地……”“我也要去!”子聪突然说,“我也要为父亲的平反出一份力!”
“不,子聪,你要留在这里,你帮我照顾这里的女人和孩子,这里就留下你一个男人了,你们丁家的和我的女人和孩子,就靠你了!”李长风握着子聪的手说,子聪点点头,“放心,我一定拼了我的命来护着她们!”
“不要再说‘拼命’这样的话,大家的命都很珍贵,不要说用自己的命去护着谁的命,你们的命对于我来说都很重要!”李长风很烦躁地说。
“别担心风儿,一定会没事的!”静妃说,“天上很多神仙保佑着我们呢!”
晚上,李长风很晚才回来,他看着小云雀哭得红红的眼睛,知道她已经知道了他要出征的事情了,但是小云雀却笑着跟他说:“长风哥哥,你放心去吧,我就乖乖地在家等你……”话没说完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
李长风把她抱进怀里,因为有个大大的肚子顶着,他们已经不能像过去那样紧紧相拥了,但是,他们中间隔着的是他们的旭儿,他们爱的结晶。
“我让大师兄过来陪你,我这次带了很多很多士兵去,不需要大师兄一起去了,但是我会带着大师兄给我的鸽子去,有什么问题,就要鸽子回来告诉你,你也可以让鸽子送信给我!”
“不要,你要让大师兄跟你一起去,不然我会很担心的!就答应我这个,好吗?现在我没有妖力了,你有危险我感应不了了!求你了,好吗?”
“好好!”看着小云雀恳切的目光,李长风心想:“就让大师兄悄悄跟在王府附近吧,她现在也看不出来。”
两天后,李长风出发了,小云雀送他到门口,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打着转,可是她努力控制着不让泪水掉下来。
她嘟着嘴,皱着眉,控制着自己不要哭,还挤出一丝笑容,对着她用生命去爱的长风哥哥用力地挥手,不敢说话,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掉眼泪。
倒是李长风忍不住掉了眼泪,他带着眼泪笑着对她挥挥手,然后策马离开,不敢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