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时今日想起来,凤幽致才惊觉,如若按照柳怀文将曹玉绛娶回去的时日来算,曹玉绛难产那日,她肚子里的孩子压根就不可能成型,更遑论什么难产?
那顶多算是小产。
哭着哭着,凤幽致又笑了:“原来,玉绛她终究是舍不得我的,即便是要走,也给我留下了一个宝贝女儿。”
随即他又摇摇头,道:“是我害了她,如若不是为了给我留下后代,她也不会惨死。”
也许是强大的血脉作祟,柳清酒的铁石心肠,难得的有了一丝丝心酸:“其实你也不用这么难过的。”
凤幽致抬起头,泪眼朦胧的看着自己的女儿,柳清酒踌躇半晌,终于没有忍得过心里的煎熬,说了实话:“她并不是死于难产。”
“...什么?!”
凤幽致猛然抬头:“你说什么?!”
不是难产?
“对,不是难产,他们都说玉绛一尸两命,如若是难产的话,你也不会活着...”
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难听的话,凤幽致又慌忙补救:“不、不是,孩子,爹爹方才是胡说的,爹爹看到你还好好的活着,真的很开心,很——”
“好了,我知道。”
柳清酒打断他的语无伦次,叹息了一声,说出了那个无比沉重的事实:“...曹玉绛是死于一味奇毒——白尾。之前,我不知道为什么柳怀文要给自己费劲了千辛万苦才娶回来的发妻下毒,不过我现在知道了。”
这个封建社会的男人,好不容易娶回来的正妻,不是完璧之身,已然伤够了他的脸面和自尊,更遑论,妻子的肚子里还怀着别的男人的骨血。
这般奇耻大辱,是个男人都受不了吧?
“柳、怀、文!”
时隔多年,凤幽致终于知道了心爱得女人真正的死因,虽然这桩血案早已过去多年,也仍然让他气得咬牙切齿,恨不能把柳怀文碎尸万段!
“他娶了玉绛,本就没安什么好心,不过是为了自己将来能在仕途上顺遂一些,既然如此,他求仁得仁,为何还要对玉绛起杀心?!”
柳清酒道:“柳怀文本就是一个睚眦必报,又小肚鸡肠的男人,你还指望着他能大度的一码归一码?别做梦了。”
这事虽然难看,但是放在其他男人身上,也顶多是将曹玉绛休弃,扫地出门。
可放在柳怀文身上,恐怕将曹玉绛毒死,让她一尸两命都不能消心头之恨吧?
“柳怀文...是你父亲,你这么多年...”
这么多年,对他非但没有一点点的孺慕之情,宁可说自己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都不愿意承认他,可是因为她早就知道了柳怀文并不是她的亲生父亲?
柳清酒道:“我十三岁的时候就逃出来了。”
她的本意是告诉凤幽致,她早早的就逃离了那个地狱,所以并没有吃过什么苦。
可听在凤幽致耳朵里,就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他唯一的骨血,不但自小在柳家受尽了虐待,到了十三岁,竟然还走上了流浪逃亡的路。
他可怜的女儿啊,小小年纪里竟然吃了那么多的苦!
顿时,好不容易稳定了情绪的凤幽致再度痛哭失声。
不光是凤幽致在哭,就连站在一边旁观的辛夷也忍不住跟着红了眼眶,天啊,她竟然不知道小姐自小到大受了这么多的苦,遭了这么多的难。
她以往只怜悯自己,觉得自己凄惨无比,可与柳清酒比起来,她至少幼年时期过的尊荣无比又自由自在,哪里像她家小姐,从降生伊始,就时时在死亡线上徘徊了。
“小姐,呜呜呜...”
柳清酒:“......”
他们好像有什么误会。
“拜托,你们不要这样好不好,我十三岁从柳家逃出来,就去了一个土匪窝,我没有流浪,你们不用哭。”
辛夷:“...呜哇!”
凤幽致:“...土匪窝?!”
听到女儿的遭遇,凤幽致眼前一黑,几乎心疼的昏厥过去。
柳清酒:“......”
麻蛋,竟然解释不清了,算了,毁灭吧!
“哪家土匪窝,我要带大军过去,将他们彻底围剿!”
围剿?
围剿谁?
青冥寨?
柳清酒崩溃大叫道:“我的那个亲爹啊!求求你别作了好不好,我在青冥寨里,吃的好喝的好,身边美男环绕,日子过的美滋滋,你过去围剿人家,也得有理有据吧?嗯?我问问你,你凭什么围剿人家?你不觉得你是恩将仇报么?”
“你、你方才叫我什么?”
柳清酒:“......”
好么,合着他就听见‘亲爹’那俩字了,后面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您都没有听到呗?
凤幽致激动的像是21世纪里中了千万大奖的彩民,眼瞅着双手都开始哆嗦了。
柳清酒心烦意乱的握住了他布满老茧的大手,干咳了一声道:“那个,我那个就是个语气词,做不得准。毕竟单靠着咱们的猜测,就认亲,这也太过胡闹了些,不是么?”
凤幽致淡定了些,他擦擦眼泪,赞许的点点头,道:“说的也是,林溪,端一盆清水来!”
随着他一声令下,身后的护卫立时从厨房的水缸里舀了一盆水端来。
柳清酒震惊的瞧着这玄幻的一幕幕,觉得自己的三观又要被重塑了,直到凤幽致云淡风轻的举起锋利的长剑,眼看着就要将自己的手割破,血溅三尺时,柳清酒飞扑过去,按住了他,无比惆怅的说道:“咱们能用个有科学依据的办法来试试么?”
滴血认亲,这特么是哪门子的封建迷信?
凤幽致以为是女儿怕疼,就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不用认亲,就凭着你这张脸,也定然就是我凤幽致的女儿。”
身后的林溪也跟着附和道:“是啊,小姐的眉眼像极了将军。”
凤幽致收剑入鞘,满怀慨叹的摸了摸柳清酒的脸颊,道:“你的容貌,乍一看几乎与玉绛毫无二致,其实细看的话,还是比较像你姑姑的。”
比起他这个做父亲的,凤家那位嫁入了皇家的嫡小姐——凤羽弦与柳清酒,才更加的相像。
柳清酒:“哦,那咱们就不验了吧!”
凤幽致点点头,道:“不验了,血浓于水的亲情骗不了人,我一见你就觉得亲切,这种感觉总不会是错觉,我认定了你就是我凤幽致的女儿。”
柳清酒:“......”
好么,平白无故的多出来一个爹,不知道平白多出来一个老丈人要孝顺的沈静安会不会不开心。
“我可以放过那个土匪窝,但是柳怀文不死却不足以让玉绛瞑目,这个仇,我凤幽致今生必报!”
自打幽州城之乱后,柳怀文还不知道人在何方,不过凭借着凤家的能力,找到一个身单力薄的柳怀文并不是什么难事。
柳清酒呵呵笑道:“那个...怕您这辈子是不能如愿了。”
凤幽致不敢置信道:“怎么?难不成是舍不得那个人渣?”
柳清酒摇摇头道:“不是人渣,是死鬼。”
凤幽致:“...他,死了?”
“嗯呢,早就死了好多年了。”
凤幽致怒道:“谁干的?!”
柳清酒:“晏卿离。唔,就是那位新晋造反的广平王——沈世安。”
至于晏卿离当是为何将柳怀文一剑捅了个透心凉,柳清酒早已不记得了,映刻在脑海里的只剩了晏卿离阴狠杀人的那一幕久久不散。
凤幽致长叹一声,道:“这广平王倒是做了一件好事。”
柳清酒不置可否,心里想着,他做的到不止这一件好事,虽然推翻这个腐朽的王朝,将这沉疴积弊的朝堂一并付之一炬,在他们这些朝廷旧人眼里看来,着实十恶不赦。
可在柳清酒眼中,在知情的百姓眼中,晏卿离非但不是什么恶魔,还是一位难得的英雄与救世主。
“你不觉得,比起现在那位小皇帝,晏卿离更加适合坐这皇位么?”
凤幽致皱眉:“...这些掉脑袋的话,可不能乱说啊!”
柳清酒干笑了一声,这些足够掉脑袋的话,她可不是随便乱说的,第一次瞧见沈乐安那个小畜生的时候,小皇帝都被她给吓得尿裤子了呢!
父女两个说了半晌,柳怀文才记起,到现在他竟然还不知道女儿的名字,有些羞愧的红了老脸,又忍不住不问,就别别扭扭的问盯着地面,问了女儿名字。
柳清酒很是痛快的说道:“柳清酒,清水的清,酒水的酒。”
凤幽致眉头皱的更紧了,这是什么破名字,为什么还用着柳怀文那个畜生的姓氏?
“这个名字不好,改了吧!”
柳清酒强硬道:“不改!”
这名字可是她上辈子的爹妈起早贪黑给她取的,怎么能因为一个人渣就弃之不用了呢?
凤幽致叹息道:“闺女啊,你总得认祖归宗吧,这名字是迟早要改的。”
即使再怎么留恋,也不可能一直用着一个错误的名字吧?
柳清酒坚持不改:“这名字不是柳怀文取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