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幽致指尖一弹,一颗小石子猛地打在郑玉秀后背的一处穴位上,将她击晕了过去。
此时正值多事之秋,他万万不能让这个婆娘坏了事。
柳清酒此时早已顾不得旁人的死活,“他说的都是真的?”
那个可爱的,为了她付出一切的锦书,当真没了?
纳兰绪轻笑一声,道:“你方才不是说了么,一个捡来的便宜爹爹和自己的夫君,究竟该信谁,你心里不是早就有了主意么?”
柳清酒点点头,“带我去找沈静安。”
凤幽致有些犹豫不决,他虽然觉得能靠着这个丫头的死,让柳清酒认清楚沈静安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可现下看着平静无波的女儿,凤幽致又觉得自己这一步棋下错了。
柳清酒连他明媒正娶的夫人都敢毫不犹豫的下杀手,一个丫头她能有多在乎?
袖中匕首暗暗的握在了手心里,凤幽致打定了主意,如果柳清酒不在这个时候与沈静安了断的话,那他就干脆就此了结了沈静安。
即便让整个凤家成为罪臣贼子,他也不能搭上自己女儿的一生。
凤幽致带着他们两个人,穿过长长的回廊,来到了后院的一处柴房。
这里冷清的很,就连杂草都没有几根,伴着荒芜的脏雪,像极了杀人埋尸的好去处。
纳兰绪只打量了四周一眼,就气得恨不得将凤幽致剥皮抽筋:“你竟然将他关在这么一个破地方?!”
凤幽致哼道:“诓骗我女儿,我没有直接将他喂了狼就是好的。”
推开凤幽致,纳兰绪一脚将摇摇欲坠,到处漏风的破门一脚踢飞,映入眼帘的是被困住了手脚的沈静安。
沈静安听到动静抬头一看,竟然是纳兰绪,眼里的星光与希冀,在这一瞬间,尽数熄灭。
纳兰绪心中生寒,就算是来救他,他也这么不愿意瞧见自己?
“静安!”
纳兰绪身后传来的声音,犹如久旱逢甘霖,让绝望心冷的沈静安猛然露出了一抹笑容:“酒酒...”
柴房阴冷,柳清酒一屁股挤开呆滞的纳兰绪,一眼瞧见了瘫倒在柴垛旁的沈静安。
他身体本就孱弱,平日里金尊玉贵的养着,各种名贵药材不停的进补着,偶然间经历个气候变化还撑不住会病倒呢,更别说在这冰天雪地的柴房里待了一夜了。
放在平时,柳清酒早就将冻僵了的沈静安抱进自己的怀里,用内力温热他的四肢百骸,再与凤幽致这个老顽固拼个你死我活。
可凤幽致说,锦书是死在了沈静安的手里。
伸手不打笑脸人,沈静安的笑容,美的犹如初春绽放的花朵,令人心颤又心怜,柳清酒做了半晌的心理建设,才终于扯出了一抹难看的笑容来:“静安,你可曾有一个丫头,叫做红线?”
没有什么开场白,也不曾迂回,柳清酒直愣愣的就这么开口问了。
沈静安一愣,伸向她的手,又颤颤巍巍的收回来了。
“有。”
柳清酒红了眼圈:“那你可知道,她现在在哪里么?”
沈静安不敢与她对视,蓦的低下头看着灰黑的地面,轻轻颔首道:“嗯。”
轻轻的一个气音,几乎断绝了柳清酒的全部希望,她多么希望沈静安有时候不要那么实诚,偶尔的说句谎话骗骗她,她也不会追根究底的非要问个清楚明白。
可沈静安就是沈静安,他既是骗尽天下人,也不会对她说一句谎言。
“她被我丢进了蛇窟里,被上百条碗口粗的蟒蛇活活分尸吃掉了。”
锦书...
柳清酒浑身的力气,在这一瞬间被彻底抽干,“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静安冻得发紫的唇瓣微微翕动:“...因为,她背叛了我,如果不是她,你不会认识晏卿离,不会住进青冥寨还爱上他!”
柳清酒不可置信的摇摇头:“那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你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
沈静安扯扯唇角,微笑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分明是被红线和我那个虚伪的兄长蒙骗,这一切明明都是他们的错啊。”
“锦书,她...从我醒来那天,锦书就一直在劝说我跟她回京,与你完婚,是我执拗,不愿意盲婚哑嫁!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沈静安:“她劝不动你没关系,她可以向我传信啊,我得到消息自然会去寻你,你也不会认识晏卿离,走那么多的弯路呀!”
可是红线只在她们离开柳府后给他传过信,之后,她们的去处,沈静安再也不得而知。
柳清酒颓然瘫软在地,锦书曾经问过她,跟着晏卿离,就是她想要的幸福么?
她是怎么回答来着?
忘记了,只记得锦书笑的很是欣慰,她说:“小姐,只要你幸福就好了。”
那个时候,她还很开心,不明白锦书所说的‘只要’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想必早在那个时候,锦书就收到了沈静安的最后通牒吧?
只是,锦书为了她的幸福,再也没有向沈静安透露过她的行踪,她天真的认为,她的一腔孤勇可以保证柳清酒幸福安康的与晏卿离走过这一辈子。
至于她自己的安危,那不重要。
“傻子...这个傻子。”
“沈静安,你为什么就只记得她的背叛,就是记不得她的付出呢?她为什么在双十年华,还如稚龄孩童一般的身高,你从未想过那种药,吃下的时候,她有多么的疼吗?!”
沈静安:“谁说我不记得了?”
“你记得还将她...”
后面的几个字,柳清酒几乎咬碎了牙齿,也说不出来。
沈静安笑了笑,道:“我给了她生路的,蛇窟里,有一个五米多高的洞口,她轻功绝顶,逃脱那些蟒蛇,从洞口里逃出来,对她来说轻而易举,是她自己放弃了活命的机会,待在那里,任由那些蟒蛇——”
“你住口!!”
柳清酒蜷缩在地上,胸口疼的像是破了一个大洞,“你知道什么...沈静安,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被纳兰绪打下深渊后摔的粉身碎骨,筋脉尽断,眼看着只剩了一口气,就要死了...”
沈静安脸上诡异的笑,在那一刻化成了无尽的恐惧,他知道她在深渊下有不为人知的奇遇,却不知道她曾经濒临死亡。
“...是锦书,是她将自己一身菁纯的内力全部过给了我,才保住了我一条命!没了内力,甚至还不如一个正常人的她,背着我不知走了多远的路,才找到了自己的师门,求自己的师父来救我,教我!”
“沈静安!你有什么脸面说给她留了活路?!如果不是你和纳兰绪残忍好杀,如果不是你们将我姐妹二人逼至绝路,她又怎么会选择舍弃自己辛辛苦苦习得的功夫,到头来被你残忍害死?!”
他竟然还说,是她自己放弃了活命的机会...
她出谷时,锦书明明那么想要跟她一起,怎么可能不想活了?
沈静安冻僵了的手,扶着柴垛慢慢的撑起上身,他双腿不良于行,就连腰腹都没有什么力气,只能全靠着胳膊的力量一点点的向柳清酒爬过去。
纳兰绪瞧的不忍心,走过去想要将他扶起来,沈静安却是丝毫不领情的一把将他推开,仍旧匍匐着爬到了柳清酒身边,颤抖着拉住了她的手,“酒酒,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会是这样,我真的只是想要吓唬吓唬她而已。”
那个丫头,除却没有传信给他之外,其余的倒也算是忠心。
这样的一个忠仆,沈静安本意真的是想要吓唬她一下,然后就让她回柳清酒身边,继续服侍柳清酒。
毕竟红线对于柳清酒的感情,已经超越了主仆的范畴,用忠心两个字来形容她,都是侮辱。
柳清酒心灰意冷的甩开沈静安冰冷的双手,“锦书曾经说,你是高高在上的离王殿下,她是一个小小的奴才,她配不上你,也不配爱你,她不奢求你看她一眼,不奢求你能注意到她,她倾尽自己所有的为你付出,只求你能在这冰冷的深宫里,活的开心一些,活的不那么憋闷。”
“酒酒...”
“沈静安,我早就知道你手上不干净,不光是那些恨你、害你之人,就连好些无辜之人,死在你手上的也不在少数。可我以为,你控制不住自己的杀欲,是因为你在这个世界上活的没有安全感,我想当然的认为,我的出现,足以令你收敛,令你改恶向善。”
她悲苦的摇摇头:“我错了,今日你能够锱铢必较的因为这么点小事,就害了锦书,明日就能因为其他一些小事杀更多的无辜之人。”
他今生秉性如此,改变不了。
她以为能改变他,她错了。
扶着门框,缓缓起身,迈过高高的门槛,一身萧索的走进了荒芜的院子里,沈静安在她身后喊道:“柳清酒,你是我拜堂成过亲的王妃,你这辈子都逃不开我!”
柳清酒道:“那我们就和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