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幽致面带寒霜的一把揪起她的衣襟，冷声道：“你既然不怕黄泉寂寞，不怕报应，那你从自己娘家抱养芙蕖又是何意？！”
一根根将禁锢自己的手指掰开，凤夫人满目啼笑皆非：“还能是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我们郑家。”
“人人都说，凤家大公子凤幽致，少年将军威风凛凛，你十八岁出征时，我慕名去了城里最高的那座‘望天阁’亲自目送你出城。”
少年将军，鲜衣怒马，只一眼，她便对凤幽致情根深种，不顾文武世家历来的不和，拼死求了当时的皇帝赐婚，嫁给了凤幽致。
“可我嫁给你后，从新婚之夜便开始守活寡，如今，眼看着我的女儿都到了出嫁的年纪，我却还是完璧之身，哈哈哈...”
都说凤家是因为明光国师的箴言，整个凤家才会在这几十年里，没有新添一个子女，可又有谁知道，除却凤二公子当年在战场上受过伤，不能人道之外，凤家大公子会是个比出家人还要无欲无求的断绝情根之人？
狗屁的箴言，从未圆过房的夫妻俩，怎么可能生的出一儿半女？
郑玉秀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凤幽致啊凤幽致，我这辈子都被你给毁了，但是我们郑家教养我一场，我不能荫庇家族，嫁入高门光宗耀祖，已是愧对父兄。我的女儿不能再步我后尘，如我一般，为了一个男人，便这般浑浑噩噩的活过一生。”
祠堂大开的门窗吹进了真真冷风，供桌上一排排白色的蜡烛，在冷风的侵袭下明明暗暗，凤幽致心中郁郁，都是他无能，这么点小事，竟然还扰的先祖们跟着不安宁。
他叹了一声，好生的拉住了郑玉秀的手腕，道：“我们出去说罢！”
郑玉秀甩开他的手，道：“别出去啊！说出来给你们凤家列祖列宗听听，你凤幽致究竟是为什么都快要四十岁了，还没给凤家延续香火呢？”
话音方落，冷风夹道而过，一股股阴郁湿黏的气息，像是从幽冥之地泛上来的冲进祠堂里，被这冷风一打，凤幽致没忍住打了一个哆嗦，人生在世头一回疑惑，凤家先祖们，可当真怪罪他无后？
“你当这世间真有幽冥之说？”
凤幽致猛然笑了，笑的郑玉秀一怔，成婚二十载，她还从未见过他笑呢。
郑玉秀一时间看呆了去，这个男人一生沙场征战，却偏偏生了一张好看的白玉面庞，狭长的眼尾，笑起来时微微上翘，竟然好看的一如年轻时那个芝兰玉树的少年将军。
唇角的笑意，一点点收敛成了讥嘲：“如若这世间当真有幽冥，那么最先得到报应，最该下地狱去的，也该是先皇...”
郑玉秀骇然瞪大双眼：“...凤、凤幽致，你疯了不成？”
隔墙有耳，这话若是漏了出去，凤家定然要遭受灭门大祸。
凤幽致悲怆的甩开她，“呵...我都疯了二十年了，你今日才发现么？”
出了祠堂，清冷的空气，让凤幽致大脑逐渐消去了癫狂，逐渐清醒过来：“郑玉秀，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我给你一句忠告。”
郑玉秀茫然抬头看他，凤幽致定定的瞧着头顶的明月，“离王沈静安，是一个比我还要疯癫的疯子，这些年，你以为是死在纳兰绪手里的人，其实有大半都是死在他手里的。”
温和贤德的美名，不过都是他伪装出来的。
明明年纪轻轻的凤幽致在这冰冷的月下，竟然显出了一种风烛残年的暮年之气来，郑玉秀心下惴惴不安，胡乱搪塞他道：“这年月，谁手里还没捏着几条人命呢？死在老爷你手里的人，不是更多么？”
凤幽致睨了她一眼，去路无多悔晚矣，前路茫茫无归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与这么一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庸人，再说一句话都嫌多。
.........
吃饱喝足，又泡了一个热水澡，连日来的疲惫都好似随着那一桶热水全数回归了大地。
上京城里的客栈比起偏远地方客栈，档次也不可同日而语，床垫被褥更加软和了不说，就连屋里的暖炉都多了几个，烧的热乎乎的还不熏人。
柳清酒被热气熏得很是舒服，这一觉直睡到了天方蒙蒙亮时，骤然被窗外传来的尖锐簇响吵醒了。
只着了单衣的柳清酒揉揉朦胧睡眼，推开窗子一瞧，临着客栈的大街上，有起得早的孩童凑着客栈大红灯笼的光照，蹦跳着在放烟花。
柳清酒恍然记起，年节好似是快要到了。
关了窗子，百无聊赖的柳清酒又躺回了床榻上，先前的春节她都是在无名谷里过的，山中无岁月，她在山里也过的不知今夕是何夕，春节也就一次次的错过了。
现下想来，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年，民间的春节，她倒是一次正儿八经的遇上。
没有想起来便也算了，一朝想起，柳清酒就突然来了兴致，三两下的穿好衣衫，连飞带跑的从二楼跃下来，大清早起来，还没来得及洗脸，眼角还带着眼屎的掌柜的被吓了一大跳，直到听到柳清酒一声欢快的：“掌柜的，新年好啊！”
掌柜的勉强按下狂跳的心脏，扯出一抹笑来：“姑娘新年好。”
虽然离正经的初一年节还有几天，客栈里却稀稀拉拉的没了几个住店的客人，除了柳清酒与无名外，就是几个外地商贾，吃饭的食客都少了很多，一时间，偌大的客栈，冷清的很。
“姑娘年纪轻轻地，怎的过节也不回家呢？”
好好地一个姑娘家，就这么和一个野男人飘在外头，这家里竟心大的放着不管？
柳清酒嘻嘻一笑道：“家里没人了，都死光啦！”
掌柜的：“......”
年跟下了，你这说话可真吉利啊！
痛快的给掌柜的拍下一锭碎银，柳清酒指着门外孩童们举着的烟花棒棒，道：“让你家小二给我买一捆那个来！”
掌柜的扭过头一瞅，眼角顿时被刺的有些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