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静安缩在帷幔后的轮椅上，常年坐在这硬邦邦的椅子上，他还以为自己已经逐渐适应了，直到遇到柳清酒，他才发觉，硬邦邦，冷冰冰的破椅子，即便是金玉雕成的，也没有她的怀抱舒服。
人总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不知不觉的走神了，直到凤芙蕖试探着轻轻唤了他一声：“...殿下？”
沈静安‘唔’了一声，努力撑起昏昏欲睡的眸子，并不热情的问道：“可是死了？”
死了也好。
“无妨，本宫这里还有杨陀、琼碧、白莲，你若是缺丫鬟，本宫随时让人给你送过去。”
被宫女浮起来的凤芙蕖低眉顺眼的福了福身子，柔声回道：“劳殿下记挂了，那两个丫鬟虽然被人欺辱了，但是好在没有性命之忧。”
没有性命之忧？
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沈静安想着可是他对这个女人太过好脾气了，才会让她连下人死活这等鸡毛蒜皮的破事都拿来扰他清净？
“那便等她们死了再说吧！”
凤芙蕖疑惑的抬起头：“殿下说什么？”
“凤大小姐要谨记自己的身份，你金尊玉贵的，却为了命如草芥的下人在深更半夜的闯了本宫的寝殿，如若传出去，坏了名声，大小姐要怎么做人？”
坏了名声，他又要怎么做人？
柳清酒可不定会饶过他。
宫里的更漏响过几声，凤夫人恍然惊觉，这一会儿的功夫竟然已经到了子时，她们母女的确是不适宜再待下去。
凤芙蕖没有察觉沈静安的不耐烦，还要再争辩几句，沈静安却是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前几日的积雪还未化尽，路不好走，二位还是早些回吧！”
一直候在一旁的王德海乖觉的应了一声，他头发虽然花白了，腿脚却利索的很，三两步的踱过去推开沉重雕花大门，恭敬地朝着凤家母女拱拱手道：“夫人请吧！”
凤夫人心中多有不满，在面对这个跟随沈静安多年的老太监时，也还是恭恭敬敬的还了一个礼，才拽着倔强的女儿出了‘清净轩’。
出宫门之前，未免隔墙有耳，凤芙蕖一直忍着什么都没有说，直到上了自家马车，出了宫门，凤芙蕖才不满的哼了一声：“不过是一个老太监，竟然也敢下母亲的面子。”
凤夫人摇摇头，也怪她，只听了下人来报，说离王殿下回京了，再听凤芙蕖说要来宫里寻离王时，也没有多问，只以为是女儿家思念情郎，便允了她，递了帖子，与她一道入了宫。
一声叹息过后，凤夫人拍拍女儿的小手，道：“你这孩子，不知道轻重，即便是离王殿下亲赐的两个丫鬟，你也不该在这个时辰就闯进去跟殿下闹啊！”
“我、我以为他至少待我是不同的。”
多年不见，连一纸书信都不曾给她，一朝回京，她竟然还是从下人的口中才得知他今日回京了。
“如若对我无意，春日宴上，那么多的闺阁千金，殿下为何独独赐我两名丫鬟，还费心劳力的亲取了名字。”
软软的小手拉住凤夫人的衣袖，娇嗔的晃了晃：“母亲，你说，他这究竟是对我有意还是无意？”
君子赏赐臣女是常有的，况且沈静安这么多年里，也只赏赐过两个丫头给凤芙蕖。
依凤夫人来看，离王殿下兴许只是瞧着凤芙蕖堂堂将军之女，出门在外，竟然只随身带了一个丫鬟，难免寒酸，才会着人赏赐了‘碧茶’和‘碧池’两个丫头吧！
“不管离王殿下是真情还是无情，你都要牢牢的将离王殿下的心抓住。切记，只有离王殿下是咱们娘俩的靠山，如若没有离王殿下，咱们娘俩可就什么都不是了。”
凤芙蕖暗暗咬牙，应道：“女儿记住了。”
“嗯，你只有拿捏住了离王殿下的心，这个世道才能有咱们娘俩的活路，至于你说的在大街上冲撞你的贱蹄子，到时候要打要杀，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她这个女儿看似聪慧，却总是在这些要紧的事上拎不清。
马夫将车驾赶得飞快，母女俩说话的功夫，就到了凤府。
“你回自己院里早些歇息吧，离王殿下才回京，又赶着年节，估摸着要不了两日，皇上也该安排庆典了，到时候，你再和离王殿下好好地赔不是吧！”
凤芙蕖将将低声应了，一道魁梧高大的身影，一堵墙似的，突然砸在他们母女二人跟前。
凤夫人惊魂未定，就着廊下的灯笼才看清楚，这堵墙，竟然是自己夫君——凤幽致的贴身侍卫白虹。
长吁了一口气，凤夫人斜睨了白虹一眼，道：“深更半夜的白侍卫不去睡觉，在这里吓人做什么？”
凤芙蕖扯了扯母亲的衣袖，这个时辰来前院堵她们娘俩，还能是为什么，定然是她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父亲，又要给她们娘俩讲大道理了。
“你先回去歇息吧！”
将凤芙蕖打发走，凤夫人自己跟着白虹去了前厅。
她的猜测果然没错，凤幽致正是因为得知她们母女俩入宫见了离王，才连夜将她们叫了来。
坐在檀木椅上的男子，青丝白面，不怎么像是凤芙蕖的父亲，年轻面嫩的反倒像是她的兄长。
“国师有言，我凤氏一族，未来百年都不会有后，夫人可还记得？”
凤夫人愣了一瞬，不知道凤幽致为何又将这桩破事提起：“这种阴损的箴言，自然想忘也忘不了。”
‘砰’的一声，凤幽致竟然一怒之下将手边的桌子徒手劈成了两半，凤夫人吓得花容失色，大叫一声，猛然向后退了几步。
凤幽致一把攥住了凤夫人的手腕，将人从前厅拖拽到了阴森森的祠堂里，指着一列列排位，恨声道：“郑玉秀，自你嫁进凤家那日，我便亲口与你说过凤家家训，其中有一条便是不许参与夺嫡之争，你可还记得？！”
凤夫人跌坐在冰冷的地上，目光怨毒而嫉恨：“说过又如何？左右我这一辈子都不会有后，难不成，我还怕什么报应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