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慢慢驶向玉城港，越靠近港口，烧焦气味就越刺鼻，就连空气都愈发污浊起来。
这让牧春晴隐隐有几分不好的预感。
果然等了港口，牧春晴才知道昨晚的事故有多严重。
港口的火还没有完全扑灭，不少建筑还冒着黑烟，林立的仓库大半都只剩下摇摇欲坠的骨架，里面的货物更是几乎烧成了黑炭，就连仓库外围的一排卖饭食的窝棚也都受到了波及被烧毁了一部分。
不少穿着军靴的人正用毛巾捂住口鼻的人提着水桶，用脚翻动着残骸，发现没有扑灭的火星就一桶水浇上去，发出刺耳的刺啦声。
废墟的外面地上盖着一排白布，白布下扭曲的形状，昭示着刚刚火灾的惨烈。十余个浑身补丁的老人，正费力的将裹着白布的尸体搬到板车上推走，不知道运到哪里。
失踪劳工的家属四散在各处用沙哑的嗓子喊着亲人的名字，配上火苗的噼啪声，以及房屋倒塌的声音，恍若人间地狱。
牧春晴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握紧。
“小姐……”如此的惨状，饶是见多识广的钟叔也不忍再看，回头有些担心的看向牧春晴。
牧春晴已经满脸泪水：“我没事，去贫民窟看看吧。”
刚刚说完，港口小广场方向传来了一阵喧闹，只见不知何时，广场中央已经聚集了一群精悍的保镖，接着一辆汽车停在了广场中央，保镖很快就将汽车围在了中间，吴三爷和吴麒麟从车上下来站在一边，赵丰则爬到了车顶。
这样的动静自然也吸引了周围的注意，也不知谁喊了一声：“吴家的人来了！”
原本聚集在火场周围的贫民就争先恐后的向广场冲去，看架势如果不是保安拦着，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们。
赵丰清了清嗓子，开始喊话，大意不外乎是把这件事包装为了一场意外，吴家也损失惨重濒临破产，但仍然会尽力赔偿所有遇难和受伤劳工的损失，负责到底。
可人情绪一旦激动起来，怎么可能被随便的几句话劝住，一时间群情激动，就连保安都快拦不住了。
吴三爷看见事不好，忙拉着已经吓得几乎不会走路的吴麒麟上了车，只留赵丰一个人在车顶上扯着嗓子嘶吼。
而牧春晴也已经没有了看这些的兴致：“走吧。”
钟叔叹了口气，发动了车子。
贫民窟距玉城港不远，住的基本都是港口劳工的家眷，而这里的惨状竟然超过了港口那边。
原本密密麻麻的棚户被大火波及被烧毁了不少，因为都是茅草屋，屋内又没有什么像样的陈设，一场大火下来，基本就只剩下了一滩滩灰烬，灰堆上还有黑黢黢的孩子大哭着爬来爬去。
年轻人大多在外做工，侥幸逃出来的灾民大部分都是妇孺，个个几乎衣不遮体，正挨挨挤挤的凑在一起，一脸木然的看着驶过的汽车。
牧春晴的眼神在一个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只腰间围了一块破布、正在给怀里孩子喂奶的少女身上停留了片刻，闭上了眼睛。
“钟叔，咱们账上还有多少钱？”牧春晴忽然问道。
钟叔想了想：“刚刚收了李家的产业，账上的活钱不多，不过下个月上海和北平的生意应该可以回一些，小姐是想……”
牧春晴叹了口气：“这件事多少是因我而起，我想为这些人做些什么，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
顿了顿，牧春晴又道：“看昨晚的火势，我就猜到港口这边的情况恐怕会很严重，但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光景。这几天让小野买些陈粮，在这里施几天粥吧。”
钟叔点点头：“能尽一份心也是好的，不过此事都是吴家造得孽，与小姐无关，小姐也不必自责。”
牧春晴忧心忡忡，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一阵喧闹吸引了注意。
只见不远处开来了两辆卡车，卡车上东西堆得高高的，上面罩着白布也不知道是什么。灾民们眼神漠然的看着这一切，仿佛什么都与他们无关，而这眼神，却在卡车停在了他们面前后变成了惊讶和恐惧。
接着，陆晚声从前面的卡车上跳了下来，吩咐身边的人将卡车上的东西一一卸了下来，先是一个又一个的纸箱，后面才是锅和炊具。
灾民们似乎明白了什么，自觉的围了上来。
陆晚声清了清嗓子：“乡亲们，我是秀山商贸的少东家，我姓陆。我父亲，也就是秀山商贸的东家陆月亭先生，听说玉城港管理不善突发大火连累了大家非常痛心，所以与南京的原老爷一起给大家准备了这些帐篷，无偿送给大家暂住。除此之外，我们还会连续七天在这里施粥……”
“我父亲和原老爷都是大善人，知道有不少乡亲失去了亲人，孤儿寡母生活艰难，所以未来五年内，凡是失去家里壮劳力，生活无以为继的妇孺，每户每月都可以凭警署开具的证明在我们秀山商贸领三毛钱和二十斤陈米……”
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钟叔不屑的哼了一声：“这陆家倒是个会做好人的。”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罢了。”牧春晴却毫不意外：“你看他们话里话外的还在提原家，此事怕也少不了那老不死的手笔。”
“那小姐，我们怎么办？”钟叔问道。
“左右是一件好事，就先由他们去吧。”顿了顿牧春晴又说：“既然陆家愿意做这些事，小野那边也就不用施粥了，让他时刻注意着这边的动静，一旦有什么不妥再同我说也不迟。”
“这也是提升牧家名声的时候，小姐为何也不站出来说几句话呢？”钟叔还有些疑惑。
牧春晴叹了口气：“我又不是真正的牧家人，提升名气不仅对我们要做的事并没有多少好处，反而容易引起那些人的注意。更何况，在玉城人眼里恐怕百乐庭也不过是个风月场所，怕没人愿意用我的钱呢。”
说完这些，见钟叔有些黯然，便也转移了话题：“看也看到了，我们回去吧。”
不想回到牧家老宅门口，却发现已经停了一辆车，姜琦棠靠在车门上抽着雪茄。
看到牧春晴的车进了巷口，姜琦棠眼睛顿时一亮，抬了抬手，眼底满是发现猎物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