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陈总接到刘律师的电话，说H公司希望当天下午再见面确认一些细节的时候，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暗自在心里祈祷今天就能完成草签。
H公司的办公室里，林娜和孙西顶着大大的黑眼圈，拉着罗琳一道，跟毫无倦意的郑宇恒一起，又把律所发过来的文件，从财务、业务和人事的角度全部捋了一遍。
直到郑宇恒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半了，会议室的各人一边吩咐自己的助理清理会议室，准备谈判资料，一边火速地啃完了一份干巴巴的三明治。
孙西一边啃着三明治，一边嘴里也不闲着，跟罗琳和林娜说：“你说哈，都是资本主义国家，这D帝可是要比M帝仁慈地多了，在公司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晚上十点被叫到公司加班的，今年考评的时候，我一定要在自评上添上这一条......”
没等孙西絮叨完，林娜就打断了她说：“有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啊？你就祈祷一会儿一切顺利吧，否则美帝的课代表还不知道要怎么虐我们呢。”孙西和罗琳听林娜这么说对视了一眼，都暗自吐了吐舌头。
下午一点零五分，陈总和刘律师出现在H公司会议室的门口，这五分钟是陈总为找回自己面子的一点点示威。因为要谈核心员工转会的协议，所以陈总今天并没有把上次一起来的几个公司元老一起带来。
按照郑宇恒的红脸、白脸计划，罗琳热情地站起来，招呼了陈总和刘律师。陈总对罗琳表达了自己深深的不满，罗琳当然一切都往郑宇恒不是中国人的方向上推。陈总还不忘数落了老胡一番，说他在这种谈判的关键时刻玩失踪，太不专业。
双方终于落座后，陈总示意刘律师先开了口：“各位，对于H公司提出的一些合同细节，我们已经作出了最大的让步，也显示了我方最大的诚意，今天我们主要是来确认这个员工协议细节的，陈总的意思是希望今天就能完成草签。”
与上次谈判时候的咄咄逼人不同，今天郑宇恒的嘴角一直挂着一丝微笑，听刘律师这样说，点了点头说：“看来我们已经基本上达成共识了，那我们就先来讨论一下这份员工协议吧。”说着用手指了指桌上已经打印出来经过律所法务确认的协议，示意大家都拿起来。
不得不说郑宇恒在说服力的方面整整要比陈总甚至是刘律师高出了好几个台阶。整个谈判的节奏完全掌握在他的手里，最神奇的是，每当谈判的双方有些僵持的时候，就会有人送进一些小点心，或者进来加水什么的缓和大家的情绪。时间配合得如此之好，让林娜颇感意外。
林娜是后来才从孙西那里知道，郑宇恒进会议室之前就和前台的姑娘说好，一会儿开会的时候，给她发信息“1”就是让她去会议室送点心。而发信息“2”就是进去加水。
经过三个多小时的你来我往，一份员工协议终于尘埃落定，郑宇恒建议为了加快速度，配合陈总今日完成草签的计划，双方中场休息一下。利用这个时间H公司把确认的内容发给律所完成最终作为收购协议附件的版本，这样他们接下去讨论付款条件的时候，律所那边就能利用这个时间把协议拟好。
陈总对这个安排挺满意的，双方约定好一个小时后重启谈判。然后陈总就拉着刘律师离开了H公司的会议室，说是要四处转一下放松一下。
郑宇恒则在把林娜和罗琳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郑宇恒一分钟也没有浪费，就问林娜说：“林小姐，谈谈想法吧。”
林娜被他问得一愣说：“我看挺顺利的啊。”
郑宇恒把眉毛一扬道：“我说林小姐，你能不能说得再笼统一点？”然后不等林娜开口，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觉得这次谈判我们已经成功了一大半，我之所以要先和他们谈员工协议的部分，就是因为这部分对于那个陈总来说并不涉及经济利益，比较容易谈。敲定了这部分，他们在心理上就会形成一种协议已经基本谈妥的错觉。”
看林娜和罗琳都点了点头，郑宇恒又接着说：“接下来谈付款条件才是比较难的一部分。我已经研究过，陈总的新项目虽然和我们收购的项目不形成直接的竞争，但是在产业的链条上还是有一定的联系。钱全部到手后很难避免他利用过去的关系抢夺一些项目的资源。当然如果钱付得太慢，他肯定也不会同意。所以我们要商量一下这个付款的节奏。”
听郑宇恒说完，林娜知道郑宇恒一定已经有了计划，她不想猜谜于是直接问郑宇恒道：“那怎么才是合适的节奏呢？”
郑宇恒歪着头看着林娜答道：“林小姐，虽然我觉得你懒得思考的习惯很不好，不过你总算是问了一个好问题。”
林娜被郑宇恒揶揄地脸都红了，努力想给自己找回一些面子说：“那不知道郑先生你有没有一个好的答案呢？”
郑宇恒做了一个当然啦的手势，看着林娜和罗琳说：“这个陈总想把目前这个项目卖掉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在这个项目上的暴利期已经过去，他又没有资源更没有耐心去培育这个项目再上一个台阶。所以他决定用卖掉这个项目的钱来发展一个新项目。”
“所以，我们支付他的第一笔款最理想的金额就是刚刚够他新项目立项的费用，对吗？”这下林娜领会了郑宇恒的意思，插话道。
郑宇恒带着一种孺子可教的笑容看了看林娜接着说：“没错，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我用了好几个晚上的时间，仔细研究了陈总这类型公司开发新项目的模式和投入，又把陈总想要开发的这个新项目的行业也研究了一下，我得出的结论是，70%的溢价款应该差不多够陈总把新项目的架子搭起来。”
“所以，昨天你让我给他们写邮件的时候提出第一笔溢价款的比例设定为60%，而你的实际底线是70%，就是想在今天谈判的时候，让陈总有一种争取到更好利益的错觉？”林娜说这番话的时候，自己的心里也有些兴奋，觉得如果实际的数字估计没错的话，这个郑宇恒还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才。
听着林娜和郑宇恒的对话，罗琳还是有些担心地问：“可是70%依然和陈总他们提出来的85%首付款的距离相差很大，陈总真的会答应吗？”
听罗琳这么问，郑宇恒仰头倒在了自己的大班椅上胸有成竹地说：“放心吧，像这样的估算，我以前一个礼拜就要做好几次，绝对错不了。首付款一个月内到位，剩下的30%分三期到位，最后10%必须留到我们成功举办这个项目后才能支付。”
财务出身的罗琳拿出计算机，仔仔细细地把郑宇恒这个方案计算了一下，发现这确实是对H公司最为有利的支付条件。在业务的推进上，林娜也觉得这样的付款条件给了H公司更安全地运营环境。
郑宇恒看林娜和罗琳低声交换了意见表示同意他的设定以后，嘴角又挂起了坏坏地微笑说：“接下来的谈判我打算这样安排，我呢还是坚持我曾经提出的60%首付款的方案，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罗琳你出面以公司制度，以往案例等理由强调85%是完全不可能的数字，最后再给他们一个70%的offer，OK？”
罗琳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会尽力配合郑宇恒。于是郑宇恒又双手抱肩转向林娜说：“林小姐呢，你就帮忙咬死最后的10%一定要在项目收购后成功举办了一次以后支付。至于理由嘛，我想你不用我教了吧？”
林娜点了点头说：“可以，这个没问题。”
就在林娜三人在办公室里商量着下半场谈判的策略的时候，陈总正带着刘律师在H公司办公楼二楼的港式茶餐厅吃下午茶。陈总说要补充一下体力，要了一个云吞面，刘律师只要了一杯港式奶茶。
陈总吧领带松到了第二颗纽扣的下面，脱下西装，把衬衫的袖子高高卷起，一边吸溜吸溜地吃面，一边和刘律师说：“老刘，你说这H公司的底牌到底是什么？说实话60%的首付款条件，我是肯定不会接受的，这还不够我新项目立项的费用呢。”
陈律师一边往自己的港式奶茶里加糖一边和陈总说：“60%呢肯定是低于行规了，我觉得H公司肯定也是用这个数字来试探您的底线。我觉得我们可以让一小步，从85%降到80%。”
把碗里的面条吸溜得差不多了，陈总舀起一只云吞放进嘴里，点了点头道：“80%我可以接受，那我们一会儿就咬死这个底线吧。”
一转眼一个小时的中场休息时间就到了，双方重新回到会议室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接下来志在必得。
首轮关于首付款比例的谈判进行地比林娜想象得要顺利，郑宇恒和陈总僵持不下的时候，罗琳适时杀出，简直是交足了戏码。旁征博引不算，还说为了陈总的利益去和D国开了一次火药味十足的电话会议，而实际上，罗琳只是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泡了一杯蜂蜜柚子茶，上网看了一会儿新闻而已。
回到会议室后，罗琳万分遗憾地告诉陈总80%的首付款，D国的财务部完全不能接受，但是经过她的反复争取，为陈总争取到70%溢价款作为首付款的条件，另外她还说服总部，第二笔10%的溢价款，可以比之间H公司提出的时间早两个月支付。
郑宇恒的咄咄逼人和罗琳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直把个陈总弄得晕头转向，自己拿着计算机噼里啪啦地算了很长时间，觉得70%的首付款虽然只是刚刚够新项目的启动资金，可以也总比今天谈判破裂要好得多，所以不到两个小时，陈总就败下阵来，同意了70%的溢价款作为首付款的条件。
而该林娜出场的，最后10%尾款支付的时间，陈总却寸步不让了。任林娜想尽了办法，陈总就是死咬着要在项目开幕前支付的条件。林娜的心里有些急躁，她怕到这临门一脚的时候，郑宇恒因为这前后之差两周的付款时间而搅黄了整个deal。
让林娜大跌眼镜的是，郑宇恒竟然笑眯眯地同意了陈总提出的项目开幕前一周支付最后10%尾款的条件。
在郑宇恒和陈总两人在一大叠文件上草签的时候，林娜突然明白了其实开幕前一周支付尾款才是郑宇恒真正的底线，他之所以要自己坚持开幕后支付，完全是因为怕自己“演”得不够逼真。
当一场将近十小时的马拉松谈判终于在晚上快十一点降下帷幕的时候，郑宇恒终于第一次公开夸奖了H公司的中国员工说了句：“Lin，Luo，well done。”
三个人在会议室分手的时候，郑宇恒又一次跟林娜说：“Lin，这个项目草签了，你应该有时间去泳池了吧？”看着罗琳一头雾水地看着自己，林娜的内心是崩溃的，心里暗想：郑宇恒，你也太执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