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的海市傍晚是最惬意的时分，微风轻拂、华灯初上。林娜觉得自己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氛围了。马路上或轻声细语的情侣，或喜笑颜开的一家人，都让林娜感到一种久违的生机，就这样看了许久，林娜才踩着点迈步踏进了和李凡约好的那家私房菜馆。
这家私房菜馆坐落在静安区一处有一栋小洋房的院子里，在静安区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这样带院子的小洋房已经非常少见了。踏进院子，林娜借着已经有些昏暗的光线打量了一番。
显然这个院子是经过精心雕琢的，整齐的草坪，上面看似随意却很有艺术气息地散落着一些白色的落地大伞，古铜色的户外桌椅上放着一些色彩淡雅的抱枕和坐垫。
院子里三三两两的有几拨客人或摇着红酒，或品着咖啡，轻声浅笑。一些林娜不知道名字的花簇在草坪的衬托下颇显姿色又错落有致，院子的一角有一个小小的池塘，池塘里养着几尾各色的锦鲤。在这座钢筋混凝土的城市里，这座小院子显得如此悠闲。
走到洋房的入口，一个笑意盈盈的服务员已经迎了上来，“是林小姐吗？”林娜有些诧异地点了点头，她永远都无法猜透这些服务员是如何那么准确地辨识他们的客人的。若换了平时，林娜肯定会问问那个小伙子，是怎么认出她的，不过今天林娜显然没有这种心情。小伙子见林娜点头便又接着说：“李先生已经来了，我带您过去吧。”
随着服务员穿过木质地板的前厅，服务员带着林娜走进了一间灯光不算明亮的包房，李凡已经坐在里面，看到林娜进来，他赶忙起身道：“林娜，来啦。”林娜向李凡点头致意道：“你来的挺早啊，等了很久？”“没有，我也是刚到。”李凡笑着说。
看两个人落座后，服务员退了出去，林娜一下子感觉包房里的气氛有些尴尬，只能没话找话说：“你已经点菜了？”李凡摇摇头道：“这家店的特色就是没有菜单，不点菜。每天出的菜品全凭厨师心情，喜不喜欢就要看你的运气了，哈哈。”说着李凡给林娜沏上了一杯茶，闻香味林娜知道是李凡喜欢的铁观音。
“还是你们公子哥儿懂得享受啊，这种随意出菜、随兴吃饭的洒脱，要不是托你李公子的福，我还真的没机会尝试呢。”林娜想缓和一下气氛于是和李凡开玩笑说。“你还别说，这家餐厅还真的是我那个公子哥儿爸爸给我推荐的，哈哈。”李凡顺着林娜的话说。
看尴尬的气氛有所缓解，李凡才试探着问：“林娜，你看起来好像很累的样子，状态不怎么好嘛。”被李凡戳中了心事，林娜明显地沉默了一下才悠悠地说：“李凡，不好意思啊，当初还说等你回来给你做指路明灯，现在却兑现不了。最近我爸爸病了，你知道我们这一代都是独生子女，所以我实在是有些焦头烂额了。”
听林娜这么说，李凡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原来林娜并不是刻意敷衍他的邀约，是家里有事。李凡在心里斟酌了一下才又开口道：“你爸爸怎么了？严重吗？”林娜咬了咬嘴唇说：“是坏毛病......现在排期开刀，可是一直没排上。”
李凡一下子惊呆了，不知道怎么接口，过了良久才有些衲衲地说：“呃......林娜现在医学昌明了，你也不要太担心。呃......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你尽管找我。”林娜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两个人又沉默了一会儿。
要不是服务员进来上菜，两个人还真的不知道如何打破眼前的沉默，虽然两个人各怀心事，都没怎么注意听服务员对于菜品的介绍，不过好在服务员打破了僵局，在冷菜基本上齐了的时候，林娜才刻意转换了话题问李凡：“怎么样，你回来也快两个月了吧，你的创业计划进行得顺利吗？”
李凡苦笑了一下答道：“别提了，四处碰壁，弄得我都有些意兴阑珊了。”说罢李凡叹了一口气。“是吗？怎么会呢，我一直觉得有机农业现在在国内很火啊，怎么会四处碰壁呢？”林娜问。
“其实国内现在所理解的有机农业大概是先进国家十年前的水平，还处于一种割裂的单品产出阶段，而世界上先进的有机农业是要建立一个可依靠自身循环进而可持续发展的农牧业体系。他的单体规模不会很大，但是可复制可持续，对于环境和人类发展的意义很大。我就是想把这样先进的体系引进中国。”说起自己的专业，李凡显得有些容光焕发了。
“哦？听上去很美好啊，那怎么说四处碰壁呢？”林娜又问。
“呵呵，不提了，我在国内的几个主管部门跑了一个多月，这些当官的绝大多数还是死守着他们对于有机农业狭隘的理解，说我的体系里畜牧这一块在品种、卫生和经济效益这些方面都不符合他们的规划，建议我把这块从我的有机农庄体系里拿掉，然后把我规划的农产品特别是花卉和果蔬这一块的产量提高。说白了，他们想要的无非是给当地建立一个由国外投资的有机农场的景点，这和我以及我投资人的初衷是完全相背离的。”李凡又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林娜努力消化着李凡的话，对于有机农业，她是最近才有一些涉猎，因为在D国，他们的总公司有一个全球最大的农业展览会，而最近总公司正在催促她研究把这个展览会带来中国的可行性。
在脑子里整理了一下最近学习的资料后，林娜对李凡说：“李凡，你的理想听上去很美好，我呢对有机农业实在了解的不多，不过最近我们在考察把一个在D国的农业展搬来海市的可行性。下周我们海市公司会接待一个D国过来的代表团，他们会在海市召开一个关于有机农业的研讨会，研讨会的大纲我大概看了一下，和你说的这个体系还是很相似的，到时候国内这方面官方的专家会有很多到会来座谈，如果你有兴趣的话，也可以来坐坐，也许会发现什么新的契机也不一定，你有兴趣吗？”
李凡的眼睛瞬间被林娜的这番话点亮了，“要是有这样的机会，那真的是太好了，我只身回国，身边的人际关系又多不在农业口上，如果能出席这个研讨会，也许真的能找到什么突破口呢。林娜，太感谢了。”李凡有点激动地说。
林娜笑了笑说：“这是互惠互利的好事啊，将来我们的展览会要是开了，还要请你当顾问呢，不过事先说明，是免费顾问哦。”李凡隔着桌子拍了拍胸脯说：“在下愿听林小姐差遣。”
哈哈，两个人都笑了起来，举起茶杯向彼此致意。放下茶杯，林娜好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抬头问李凡道：“对了，你约我出来吃饭的时候说，可能会回新西兰，就是因为你的项目不顺利吗？”
李凡被林娜问到了关键的问题，脸上微微红了一红答道：“是啊，当然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如果在海市没办法实现我的理想，那我肯定是要考虑去别处寻求别的机会的。”
李凡顿了一顿接着说：“不过林娜，我今天约你出来吃饭主要不是为了和你谈我的事业的，嗯......林娜有些话其实上次在D国法兰机场我就想跟你说了，不过我怕自己还没想好，所以一直等到现在。”
看李凡有些闪烁其辞，林娜倒是开始有些好奇了，除了事业，李凡还有什么要跟自己说呢？李凡看林娜没有接话，只能硬着头皮接下去说道：“林娜，其实我自己以前也不觉得，不过自从上次在D国偶遇后，我才发现自打我们高中毕业以后，我的心里是一直装着你的。”
李凡这话一出口，林娜倒是真的惊呆了，她怔怔地望着李凡，有些张口结舌。李凡觉得特别尴尬说：“林娜，你不要那么看着我嘛，我是说真的。”林娜努力掩饰着自己的震惊说：“李凡，你的意思是？......”
“呃，林娜我就是想说，不知道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们相处一下。我知道这些年你很优秀，呃，不！你一直都很优秀，而我却是一个已经离婚还有一个孩子的大叔，从事的事业又前景不太明朗，呃......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希望你给我一个机会，我说的都是真的。“李凡有些语无伦次地说。
李凡的整段话林娜大概只听到了“有一个孩子”这一句，不知怎么的，“后妈”这两个字在林娜的脑海里浮现了出来，林娜觉得自己明显地在犹豫。感情上对于李凡的表白林娜是动心的，可是理智上她不得不把李凡结婚生子离婚的经历和季阳进行比较，而上次在D国相遇的时候，李凡显然没有提过他还有一个孩子。
看林娜再一次陷入了沉默，李凡有些不知所措了，难道是自己太唐突了？还是自己说错了什么？终于还是林娜打破了僵局对李凡说：“李凡，你别误会，我其实挺感激你那么坦白的，不过目前真的没有心情谈这个问题，一是我爸爸这会儿正躺在医院里，我却完全做不了什么。第二公司里的事也是千头万绪。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苦衷......”说罢林娜幽幽地望向了李凡。
李凡不知道林娜这样的表态算不算一种拒绝，不过话说到这个份上，自己也就不能操之过急了，于是李凡转换了话题说：“林娜，我完全能够理解，你不必介意，说到你爸爸的事，他现在是什么情况？在哪家医院？我父母那里倒是在医疗系统有些人脉，也许能够帮的上忙。”
林娜没想到李凡会主动提出帮她找医院的关系，听了李凡的话不由得精神一振。急忙接口道：“我爸爸的诊断是贲门腺癌，医生建议手术治疗，现在在一院的胸外科，主治医师是他们的一个副主任姓周。其实当初要不是这个周主任帮忙，我们大概连病床都排不到，不过现在我们住院都快二十天了，手术的排期却一直没有音信。我的猜想是，一院是市里的名牌，托关系的人确实非常多，所以我们这种老百姓的手术就被拖下来了。”
林娜沉吟了一下又补充说：“其实现在医疗资源紧张，我们也是理解的，关键我爸爸因为贲门部位的肿瘤已经基本无法进食了，病人的情绪也受到很大影响，所以我们希望手术能够尽快安排。但我们这种平头百姓，就是想塞红包也没有个头绪，所以......假如你父母有办法帮忙问问那就真的万分感谢了。”说着林娜朝李凡拱了拱手。
李凡详细地询问了林娜爸爸的姓名、入院时间、主治医生等信息，都记在本子上后安慰林娜说：“你放心吧，我尽全力帮你问，你也别太着急，有消息我尽快通知你。”林娜充满感激地对李凡点了点头。
饭后林娜和李凡一起在静安区繁华的街道上散了一会儿步，不过两个人谁都没有开口，林娜觉得这样的感觉挺好的，和一个彼此有好感的人轻松地走走，不必谈什么话题，却能把孤单从心里赶出去。李凡也觉得这种沉默比彼此没话找话说要好得多，大家静静地在心里彼此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