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刚过林娜就踏进了和克里斯约好地那家小酒吧，时间尚早酒吧里只是稀稀拉拉地坐着几桌人。林娜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吧台上地克里斯，她走过去在克里斯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克里斯看到是林娜笑了笑说：“那个会比我预想的要短啊。”说着示意林娜在他旁边的位置上坐下来。
林娜把包和外衣往吧凳上一搁就在克里斯的身边坐了下来，还没开口先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然后才跟吧台后面的调酒师说：“请来一杯mojito（一种鸡尾酒）。”
克里斯半开玩笑地说：“我们先要一些小食吧，我估计你现在的心情恐怕是没有什么胃口的。不过一会儿和我聊聊天，也许你会有些胃口，到时候我们再吃饭吧？”说罢带着征求意见的表情看着林娜。
林娜点了点头说：“我灌了一天咖啡才没让自己在会议室里睡着，这会儿倒是真的没有胃口，呵呵。”
两个人就这样对着吧台后面射灯下各种玻璃酒瓶的迤逦折射安静地坐了很久，一直到调酒师端来了林娜的mojito和一些酒吧最常见的小食。克里斯才打破了沉默，问林娜说：“林小姐，想不想听听我的新去向？”
林娜转过头看着克里斯说：“你的去向已经定了？是最好的结果还是最坏的？”
“算是比较好的吧，我被发配到澳大利亚去了。职位是助理总经理。”克里斯闷闷地回答道。
“澳大利亚是个好地方啊，我以为他们会把你打发去俄罗斯呢，哈哈。”林娜想缓和一下沉闷的气氛，开玩笑说。因为她知道公司正在筹备把俄罗斯的代表处升级为分公司的计划。
“俄罗斯也好，澳大利亚也罢，反正总比留在这里做一个闲职好。那么你呢？今天开会都说了什么？“克里斯转换话题道。
“我嘛，我会得到你的很多个分身，轮流来督查我的工作。其他的变化不大，今天的会纯属务虚，说说战略，画画大饼。并没有谈到什么实质的内容。有时候我真的不明白，这些话真的值得一张商务舱的机票吗？”林娜幽幽地答道。
“分身？这是什么意思？”克里斯不明就里地问。于是林娜便把管理层计划轮流派总公司的中层来中国常驻的事情解释了一番。
听完林娜的叙述，克里斯把手里的威士忌杯子重重地敲在了吧台上说了一句：“一群蠢货。”然后才察觉自己的失态又补充了一句说：“Lin，原谅我的用词，不过这实在是一个很愚蠢的决定。”
林娜苦笑了一下，表示并不介意。啜了一口面前的鸡尾酒说：“克里斯，你知道吗？自从上次升职了以后，我是越来越迷茫了。以前我总是觉得只要把自己的工作做好，自然就会得到应有的认可和回报。而现在对于“把工作做好”的定义我却搞不清楚了。呵呵。”
克里斯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并没有回答林娜的问题，而是反问林娜道：“Lin，假如你知道按照目前的轨迹，自己的余生都要面对谎言和倾轧，你还会不会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林娜愣了一愣才说：“如果这个问题你十年前、五年前甚至一年前问我，我都会回答你，不会！我不会把自己困在谎言和与人斗的斗兽场里。然而现在我没有勇气这样回答。”
“哦？为什么？是什么改变了你？”克里斯问。
“因为今天我有一个病重的父亲，还因为今天我不再有信心即使我选择另一条路，这一切就会改变。”林娜仿佛吐出了心里最深处的苦恼，又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Lin，关于你的父亲，我很抱歉！”克里斯惆怅地说。“不过，我会和你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哦？你不打算去澳大利亚？”林娜有些吃惊地问。
“Lin，你知道吗？我的爷爷曾经经历过D国历史上最黑暗的一段时期，那个时候我们的家在东德。他说，那个时候其实你很难去判断一个人的善恶，只能说在那个漩涡里，如果你抗争就会粉身碎骨。沉默已经是活着的人最善良的表现了。”克里斯答非所问地说道。
两个人又各怀心事地沉默了。林娜明白克里斯的意思，曾几何时她也怀着和克里斯一样的理想，而这些理想在大学毕业的十几年里已经快消失殆尽了。
突然克里斯好像下定了决心一样，转过身一把拉住了林娜的手说：“Lin，我喜欢你！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和我一起去冒险看看不一样的世界吗？”
林娜被惊呆了，任由克里斯抓着自己的手，她能感觉到那对手的滚烫的温度。
看着林娜呆若木鸡的表情，克里斯眼睛里的光芒渐渐地暗淡了下来，慢慢地松开林娜的手说：“Lin，很抱歉，请原谅我的唐突。”说罢转过身继续喝着自己的威士忌。
长久的沉默后，林娜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道：“克里斯，谢谢你这么说，你知道我一直感激你的善意还有信任，我也一直对你有很深的好感。不过我目前还不能也不想一走了之。希望你能理解。”
克里斯并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林娜觉得自己的意思可能表达得还不够明确，于是又补充说：“克里斯，你知道吗？藏传佛教的活佛说，人生即苦，苦即是人生。我们也许会选择不一样的路去修行，但是我们的目的地都是一样的。很抱歉我说了一些很颓丧的话，不过我还是会努力修行，也祝你能找到自己修行的路。”说罢林娜朝着克里斯灿烂又真诚地笑了一下。
克里斯点点头，嘴里反复地念了几次林娜说的，人生即苦，苦即是人生。仿佛颇有一些感悟。
林娜举起手里的杯子跟克里斯说：“来，我们干了这杯。”
克里斯也笑了笑问：“我们庆祝什么？”
“就庆祝当下，庆祝我们都还有明天。”
“好，让我们为明天干一杯。”克里斯也举起了手中的杯子，把里面的剩下的威士忌一饮而尽后，拍了拍林娜的肩膀说：“Lin，我饿了，你呢？”
林娜笑了说：“我也饿了，你可别敷衍我，就给我来一根香肠啊。”
克里斯哈哈大笑说：“你真了解我，我就是要带你去吃香肠，不过是这个城市里最好吃的香肠。”说罢拉着林娜的手快步离开了酒吧阴郁的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