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把车开到徐汇滨江，李凡内心的怒火已经完全转化为悲伤。他把车停下，走到已经几乎没有人影的滨江步道上。朦胧的灯光和呼呼的北风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李凡听着北风把自己的衣服吹得猎猎作响，两只手撑在步道的栏杆上，看着黄浦江对面星星点点的灯火。他很想像电视里那样对着黑黝黝的黄浦江声嘶力竭地喊几声，可是喉咙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李凡以为自己会思绪万千，而事实上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一直到北风把自己的脸都吹疼了，两只脚也站得麻了他才开始想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反正他不想回家，那个叫家的地方现在对于李凡来说不过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地方；他也不想去农庄，那个自己曾经引以为豪实践理想的地方，现在不过是一个充满虚幻的谎言。他也不想去住酒店，因为那意味着他又要用他父母的财富我自己的落魄买单。
李凡把手机拿出来翻了又翻，自己离开海市十几年，能够亲近到去借宿的朋友几乎没有了，而且他已经完全失去了信心，不知道这些朋友当初是因为他李凡这个人和他做朋友的，还是因为他是李家的儿子而和他做朋友的。
万般无奈之下，李凡只能拨通了林娜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林娜明显已经入睡的声音。李凡硬着头皮问道：“林娜，我能不能来你这里过夜？”不知道是林娜睡意朦胧没有听清楚，还是林娜听清楚了但是在犹豫，李凡没有得到林娜的答复，心里开始慌了起来，只能又补充说：“我实在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电话那头的林娜开头确实是睡眼惺忪没有听清李凡的话，等李凡说他无处可去的时候，林娜已经完全醒了，看了看表已经快凌晨一点了。电话里李凡的声音异常消沉，林娜猜不出来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先答应李凡说：“额......那你来吧，我把地址发给你。”
在等林娜给他发地址的时候，李凡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总算今天不用睡在车里了。看到林娜发来的地址，李凡活动了一下又麻又痛地脚，才缓缓地向自己的车子走去，脑子里想着见到林娜应该说什么。
大概一点半的时候，林娜听到了楼下大门的呼叫铃，确认是李凡以后，她一边给李凡开门一边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开门见到李凡的一霎那，林娜惊呆了，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失魂落魄的李凡，在她的印象里，李凡总是淡定和煦的样子。而今天李凡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身上穿的是居家的衣服，脚上拖着一双居家的灯芯绒软鞋。
看着林娜吃惊的目光，李凡这才注意到自己悲愤出门的时候连衣服和鞋都没换。他尴尬地看看林娜说：“不好意思林娜，这么晚来打扰你。”
林娜把李凡让进客厅，不知道是不是应该问李凡他如此窘迫的原因，想了一下还是把询问的话咽了下去，只是问李凡道：“嗯......你要不要来一杯红酒什么的？”
李凡局促地坐在林娜的沙发上依然没有想好怎么跟林娜解释眼前的一切，只能点点头说：“行，喝一杯也好。”
一杯酒下肚，看李凡明显地放松了一些。林娜才试探着问道：“李凡，你这是怎么了？”
李凡把空酒杯放在沙发前面的茶几上叹了一口气自嘲地说：“林娜，你知道吗？我这三十几年的人生就是一个笑话。枉我自己还自我欣赏，觉得自己是个人物。”
林娜并没有答话，她猜这个李凡之前跟她提过的投资人要改变投资计划有关，可是当时李凡并没有跟林娜说其中的细节，只是说他应该有办法搞定。因为不知道其中的原委，林娜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安慰李凡，只是轻轻地握住了李凡的手，想给他一些鼓励。
直到半瓶红酒下肚，李凡才鼓起勇气把他爸妈如何找人投资他的有机农场，又如何为了让他能回去接手公司，让投资人不再投资给他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林娜说了。说完可怜兮兮地看着林娜说：“现在我根本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好像一夜之间我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了。”
“你还有依依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句你还有我啊到了嘴边，考虑再三林娜还是生生地把它咽了回去。
一直熬到两点多，一瓶红酒差不多被两人喝光了，李凡看上去也已经有些微醉了，林娜这才去屋里抱出一床被子和枕头，跟李凡说：“你洗个澡睡吧，这个沙发是个沙发床，你把它翻开就是床了，我有几件比较大的睡衣，你就凑合穿吧，其他的等明天再说，好不好？”
李凡点了点头，他实在是累了。看李凡抱着毛巾和衣服去了浴室，林娜默默地去厨房给李凡温了一杯牛奶放在了沙发旁的茶几上，自己则走进了卧室。
熄了灯躺在床上，林娜怎么也睡不着，她听着厅里李凡先是摆弄着那个沙发床，然后在沙发上翻来覆去了半个多小时以后就再也没有声音了。
一直到早上四点多，林娜才昏昏沉沉地睡了一阵，早上六点半的时候，林娜被手机的闹铃吵醒，轻手轻脚地走到厅里，看李凡还睡得正香，暗暗松了一口气，看着浴室镜子里自己超大的黑眼圈，林娜叹了口气，在心里祈祷今天那个郑宇恒不会给她太多hard time。
出门前，林娜给李凡留了个条子，说让他醒过来自己在冰箱里觅食，屋子的备用钥匙就在鞋柜上那个铁皮盒子里，有事的话就给自己打电话。
林娜本以为在她回家的时候，李凡可能已经走了。万万没料到，李凡竟然在自己家里一住就是一周，期间李凡除了在网上买了一些日用品以外，完全隔绝了和外界的接触，手机也基本处于飞行模式。
林娜去上班的时候，李凡就躺在客厅里不停地转台看电视，等林娜回来，他也会帮林娜做饭，可是却不怎么说话。林娜几次想问李凡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但是看李凡那副颓丧的样子，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