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漫长而寒冷，路上随处可见娇弱的花朵被冰刀似的风摧落，地面冷得仿佛能把温柔的花朵瞬间冻成了冰。唐师易将手藏进了长长的披风里，云青色的云头靴从枯叶身上碾过，发出碎玉的声响。
寒风呼啸着冲了过来，将一片落叶缀在了他头顶。唐师易伸手取下枯黄的落叶，在手里把玩起来。
“出来吧。”
他认真地欣赏着落叶的纹路，语气平淡如水。
三五个黑衣人从拐角处走了出来，笑道：“阁主虽然没记性，可这武功好歹没有忘记。”
唐师易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转身看了他们一眼：“我不过是出来走走，也犯得着让阁里二十多个杀手跟随保护吗？若是让美人看到了，还以为我是勾魂的白无常，身后跟了这么多凶神恶煞的冤魂呢。你们这样跟着我，我怎么调戏美人？”
杀手们面面相觑，没想到他们虽然身手不凡，又都刻意隐藏起了气息，唐师易还是察觉出来了。看来这一趟差事，不会那么轻松就能解决。
“怎么不说话了？”唐师易笑了笑，“黑刺，你说，你们到底想干嘛？”
黑刺犹豫了一瞬，将手按在了刀柄上。“唐师易，别怪我们，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
唐师易的目光顿时变得凌厉如刀，手中的枯叶被他用两指碾碎，声音刺耳，如同踩碎了面前几人的骨骼。“好个各为其主，我今日就清理了你们这群叛徒！”
破碎的枯叶顺着风散开，如同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唐师易先扬出叶子分散他们的注意力，旋即出手拔出最前面一人的剑，给了他一个痛快。
他一脚踩在温热的尸体上，冷冷地说道：“剩下的也不用多了，一起上吧！”
既然已经暴露，余下的人也不跟他废话，当即拿出各自的武器与他打了起来。虽然早有预谋，又占据了人数上的优势，可真正打起来后才发现他们的实力还是太弱了。
唐师易握住剑柄反手一捅，击碎了左边黑衣人的颈椎骨。“你们的实力我都清楚，想赢我？呵，做梦去吧！”
与他交锋的黑刺突然手臂一扬，将藏于袖子里的粉包抖落开来。唐师易正在说话，嘴巴微张，离的距离又近，猝不及防下竟吃进去几口。
那粉末带着花香，似乎是某种花的花粉。唐师易撤开力道后退几步，从袖子里捻起花粉闻了闻，顿时变了脸色：“这是墨桑花的花粉！”
黑刺哈哈大笑，“阁主，天气冷了，您的老毛病又犯了吧？刚刚喝下的药酒效果如何？”
跟他比较熟悉的人都知道，他患有旧疾，一到天冷时就会关节疼痛。每到这时，他不仅会贴膏药，还会喝点药酒。
这药酒用黑蚂蚁制成，通经活络，解毒消肿，他每逢出门前都会喝上几杯。但如果将墨桑花的花粉和黑蚂蚁混合在一起，就会成为麻痹人的毒药。在短时间内服用者会四肢无力，使不出武功和内力，甚至还会感觉不到任何痛觉。
想不到他聪明一世，今天竟然着了他们的道！
药效发挥得极快，说话间，唐师易已经感觉到身体内的力气在流失。见他已经开始虚弱了，杀手们情绪高涨，蜂拥着杀了过来！
唐师易一边运内力抵抗着药效的发散，一边握住剑与他们抗衡。奈何他越是运动，药效发挥得就越快，最后只听得“当”的一声，长剑从他的指尖滑落。
“唐师易，你认栽吧！”黑刺得意一笑。
唐师易艰难地抬起头打量着他们狰狞的面容，往日那么熟悉的人，今日看起来竟然是那么的陌生。想不到他亲自招揽的手下会反戈对付自己，难道他今日就要死在这里了么？
“接住！”黑夜中，一道黑影破空而来，将一物掷出。与此同时，一粒药丸飞进了唐师易的嘴里，迅速滑入肚中。
猫九落在唐师易的身后，左手打开油纸伞挡住黑刺的刀，右手拔出了锋利的伞中剑。“这是解药，你快给我起来！”
伞中剑经猫九再度改革，油纸伞的伞面分为两层，一层是掩饰的油纸，一层是厚厚的铁。只见她左手挥着伞盾为他格挡住攻击，右手灵活挥舞，瞬间要了一人的命。
在这生死关头，容不得半刻犹豫。听了她的话后，唐师易登时活动了一下手脚，发现力气又回来了，于是马上捡起她方才扔来的扇子，与她一左一右清理起这群叛徒。
扇子正是几月前他托付给猫九的铁扇，唐师易用起来称心如意，与猫九配合得更是天衣无缝，很快就将二十来个杀手解决掉了。
猫九扯了一具死尸的腰带给自己的伞中剑擦拭血迹，道：“唐师易，你打算怎么感谢我？”
要不是她来得及时，他可就是一具尸体了！
唐师易查看一圈地上的人，皱眉道：“猫九，你为何只把他们重伤击昏，却不下杀手？”
作为一个杀手，她出手必会死人，根本不可能会留下活口。更何况地上除了他杀的五六人外，其他的基本都只是重伤昏迷。要说是技艺不精，那可就说不过去了。
猫九点了点头，“实话告诉你吧，这些人从一开始就是别人派来的。主子近日发现晏虚阁有异动，派人暗查后才发现了他们的阴谋，所以吩咐我来救你。这些人之所以留下一条命，是因为主子有用处。”
唐师易失笑，“什么？凌子容那家伙居然这样对我？”
发现危险后，他做的事情不是告诉他，让他有所防备，而只是派了一个二流杀手猫九来助他？兄弟情义都去哪里了！
猫九幸灾乐祸地笑了，“主子说，你如果连这些人都对付不来，死了活该。”
话虽如此，凌子容也是清楚唐师易的实力才会如此放心。
“那他们是谁的人？”
猫九如实说道：“是六皇子费尽心思安插进来的。你可知道，明天就是他的太子加封礼了么？”
“我知道，能在短的时间能挤掉二皇子，当上太子，他也挺不容易的。”唐师易对这些事略有耳闻，要说惊讶，也只是惊讶君匪会选择在今夜动手。“我总觉得有点蹊跷，他为什么要在今晚动手？就不怕二皇子会让他当不成太子？”
“你懂什么，这叫先下手为强。主子说六皇子目的不简单，先把这些人留下来，要是有什么不测，可以拿来翻盘。”
“哟，小猫九，你懂的也不比我多吧，嗯？”唐师易笑着刮了刮她通红的鼻子。
猫九退了一步，不自然地说道：“这些事你就别参与了，虽然你是因为二皇子对你祖上有恩才成为了二皇子的手下。可明天的斗争势必要血流成河，你就当自己死了，在山庄里避一会。如果二皇子输了，你便也解脱了。”
唐师易无力地摆了摆手，“好吧，六皇子这回倒是赢了，等我回去休息几天，再去清理门户。”
凌子容是过分了点，不过他好歹也赚了他的墨宝，也不算吃亏。
想到这里，唐师易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扇子准备欣赏凌子容的画作。他的画作加上巧匠的名气，这把铁扇也能称得上是绝世孤品了！
扇子打开，唐师易期待的目光瞬间熄灭。
“猫！九！”
猫九悄悄后退的脚猛地一缩，“哎！怎么了鱼七？”
对方转过身来，指着扇面咬牙切齿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我不是让你找凌子容作画吗！”
扇子上歪歪扭扭地画了一条没有鳞片的鱼，线条稚嫩如同稚童所做。那歪歪扭扭的水草远看像水鬼的头发在乱舞，近看就是一条条粗大的蚯蚓在蠕动。更气人的是，那所谓的题字不仅写了歪歪扭扭的“鱼七”二字，还写上了两行穆缡所做的歪诗！
“问世间情为何物，一看到师易就吐。”把两行诗句念出来后，唐师易的眼中腾升起了熊熊怒火：“这是什么！”
猫九讪笑着摆了摆手，“这个，这个是穆缡写的。她说给我润色润色，没想到一转身就写了下来。
不管两人怎么说怎么做都好，凌子容都坚决不肯为唐师易的扇子作画。猫九不想让唐师易失望，在穆缡的怂恿下把他的扇子弄成了这幅模样。
“日后只要唐师易一用这把扇子，就会看到你的画你的字，然后就会想起你。这滔滔不绝的相思之情啊，就会决堤啦！”当时的穆缡说得精彩绝伦，直说进了猫九的内心。
唐师易拿着扇子反复看来看去，最后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我真是拿你没办法。猫九，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在吵，你也老是给我添麻烦，虽然穆缡也和我做对，可是感觉不一样。”
猫九愣住了，“你，你想说什么？”
对她的感觉和对穆缡的不一样？难道他对自己……
唐师易合上扇子，严肃地盯着她：“猫九，我知道你的小心思。你为什么要喊我鱼七，为什么要给我作画，为什么那么关注我，我都知道。”
猫九忐忑不安地垂下了头，“那你……”
他是不是也有一样的感觉？还是会坚定地拒绝她……
他腾出一手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猫九鱼七，听起来就很配。为了感谢你的救命之恩，我就以身相许吧……让你当我最亲近的人，如何？我的妹妹。”
猫九来不及绽放的笑定格在了脸上，“妹妹？”
他最亲近的人？和穆缡不一样的感觉？妹妹？
“哎？你不喜欢？”唐师易惊讶地看着她，“难道你想当我姐姐？可是看起来你好像比我年轻啊？”
他一脸的懵懂，似乎不明白为什么猫九听了之后没有一点开心的反应。
猫九叹了一口气，没有回答他的话。
唐师易是在假装不知情，用这样的方式拒绝了她，还是说他根本就不懂自己的心意？
“好啦，我跟你一起把这些人带回去吧。”唐师易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