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穆缡拿起一个漂亮的橙子切成四瓣,殷勤地捧给了凌子容。“今天的橙子真新鲜!快来尝尝!”
凌子容接过橙子,道:“你以为你这样就能讨好我了?”
“我是你的厨子,我不讨好你我讨好谁呀!”穆缡堆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咬了橙子一口,“很酸。”
“啊?”看到他的反应,穆缡马上拿起刀挑了另一个橙子切开,尝了一瓣后道:“这个很甜,给你吧!”
凌子容淡淡道:“你不用白费心思了,想让我准许你出去看秦知离,光做这些是不够的。”
穆缡悻悻地拿过一个椭圆的脐橙,用小刀胡乱刻画着什么。“你为什么不让我出去?”
自从知道六皇子一直留在秦知离那里后,她无时无刻都在担心着秦知离的安危。六皇子看起来虽然和秦知离的关系不一般,可是他既然能毫不犹豫地挟持了自己,又会不会对秦知离不利呢?如果秦知离跑去举报了他,她会不会有危险。
他眯起眼,“你这几日都心不在焉的,什么都做不好。就你这样的表现,你还想我给你自由?”
听他这么一说,穆缡气鼓鼓地推了手里的橙子给他,“给你!”
凌子容拿起来一看,原来她刚才在脐橙尾部的圆眼上方两侧分别划出了猫耳朵的形状,然后用刀背轻轻一挑,在橙子上面竖起了两只小巧的耳朵。在耳朵的下方,她还嵌了两粒黑豆做眼睛。圆圆的大脸,尖尖的耳朵,就连浑圆的脐眼也像极了。
“猪?”
她是在拐着弯子骂自己么?
他把猪脸转过来对着穆缡,“既然你这么喜欢猪,那么我就赏你一件差事吧。”
穆缡的瞳孔猛然一缩,恨不得自己的耳朵在这一瞬间聋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她还是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凌子容在说话。“唐师易今日送了一头猪来。”
那头猪她也知道,今天早上和雪盏回来的时候就瞧见有一头肥猪在山庄门口晃悠。见到两人过来,那头猪不慌不忙地转过身用屁股对着她,拉了一大泡热乎乎的便便。
忆起当时情景,穆缡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仿佛又闻到了那臭味。“关我什么事?”
自从她摆平了说书先生后,惊绝山庄就清净了下来。可能今日唐师易终于发觉他雇的人被收买了,这才换了个法子来找不快。可这与她何干?难不成要她也拿钱去收买那头猪?
“他那么热情,我不送点回礼可不象话。”凌子容用手指轻轻敲着桌子,眼里闪过寒光:“今日中午唐师易会来赴宴。我把他送来的那头猪交给你,你给我做出一大桌羞辱他的菜来。”
“做菜?羞辱人?”穆缡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下来。
“只要你能做出来,我就答应你去看秦知离。”他提出了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条件。
“成交!”她爽快地应了下来。
将近午时的时候,唐师易果然来赴约了。他打着一把扇子,边走边欣赏着惊绝山庄的风景,道:“你们庄主这个阵法布置得可真好啊。从外面一看以为只是一个有疏漏的布置,可若进了局就会发现这阵法根本不是你所看到的那样子。先把人心松懈下来然后再给予致命一击,啧啧,真是阴险。”
他又指着花园道:“这个八卦局也真够歹毒的。八门中死、惊、伤为三凶门,碰到了少不得缺胳膊少腿的。可我没猜错的话,这生门里才是机关最多的地方。而死门呢,虽然同样机关重重,但它才是唯一的出口。你看我说得对不对?”
雪盏微微垂头,“雪盏不知。”
“哎哎,别这么拘谨嘛,小美人。”唐师易拢起扇子,大咧咧地把手搭在雪盏的肩上:“虽然你们庄主和我是死对头没错,可是你也不用这样防着我啊。来,你看看我,你说是我帅呢,还是凌子容帅?”
说着,他用扇把雪盏的下巴缓缓挑起。
雪盏只看了他一眼,就飞快地把头埋了下去,脸上的红晕如一朵娇艳的桃花快速绽放。“我,我。
“唐师易!”猫九站在不远处的树下,对他怒目而视。
唐师易越过雪盏,向她走去:“小美人,你这是吃醋了吗?”
猫九啐道:“别开口闭口就是小美人来小美人去的,你还我的伞!”
“可以啊。”他出乎意料地应了下来。
“拿来!”猫九迅速把手伸出,然后晃了几晃。
唐师易却抓住她的手煞有介事地看着,“让我看看你这手相。你这生命线的开头有链形纹,想必你小时候经常生病吧?噢,你的人纹太短,说明你不够聪明。还有这里,你看看。”
他用手指指着那根线道:“你这感情线太明显了,看它的走向就知道,你,喜欢我。”
猫九的脸几不可见地红了几分,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唐师易,你别给我胡说八道!”
“哎呀呀,普通女孩子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都会说一句‘讨厌’,然后娇羞地跑开。你怎么瞪着眼睛骂我呢?”唐师易无奈地摇头,叹道:“这样彪悍的女子,注定嫁不出去哟。
他大笑着往前走去,徒留猫九一人在原地叉着腰骂他:“唐师易,你这个江湖骗子!”
当穆缡把菜端来时,所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奇异的场面——凌子容旁若无人地看着他的书,而唐师易则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在看他,眼神十分炽热。
她轻轻咳嗽了几声,“想不到晏虚阁的阁主还有这种癖好。”
唐师易有些茫然:“我只是想知道他看的是不是最新流行的春宫图。”
“
看到菜来了,凌子容终于有了反应:“穆缡,上菜。”
由始至终,他都没看过唐师易一眼。
穆缡摇了摇头,在猫九的协助下把菜全部上齐。
唐师易打量着菜色,道:“怎么好像都是用猪肉做的菜?凌子容,你把我的花花宰了?”
“什么花花?”穆缡问道。
他用手比划起来,“花花就是那头大花猪啊!你看,大概就这么长,这么大,你难道没见到?”
她朝着菜努努嘴:“你的花花在这里。”
能给猪起一个名字还叫得那么亲密的人,普天之下也就只有唐师易这个奇葩了。
他仰头长叹,似乎十分惋惜:“啊,我的花花可是由七七四十九位美人喂大的啊。不仅每天吃的是西宇楼的招牌菜,连洗澡水都是用晨曦的露水和新采的花瓣做成的。今天出门我还没给她梳毛呢,你怎么就把它给宰了!”
凌子容皱了皱眉,“你好吵。”
他抬眼看了一眼穆缡,后者会意,马上道:“唐阁主,今日这些菜可是大有名堂的。”
“噢?”唐师易道:“爱我爱得死去活来因爱生恨的小娘子,这一桌菜都是你用爱精心制作出来的吗?”
爱你个大头鬼啊!
穆缡强忍住要把他拖下去杖打五百八十大棍的念头,盛了一碗汤端给他:“这道汤是用心肺煮成,水开后放入猪心猪肺,接着加入姜片和花椒,煮到汤色变成浓白色即可,名曰‘狼心狗肺汤’。”
介绍完毕,她屏住呼吸等着他的反应。
唐师易脸色不改地喝了一口,赞道:“嗯,好喝。”
他几口把汤喝了个底朝天,然后颇为期待地问道:“还有呢?”
见他不为所动,穆缡只好给他夹了一筷子猪脸肉:“这道菜是用猪脸肉制成,先将酱油、白糖、黄酒、八角、花椒等调料放入焖罐中,加汤烧开,再将猪脸肉放入焖罐内慢火扒制,熟透后浇上汤汁即成。因为整个猪头里只单独取出猪脸的部分,因此称为‘不要脸’。”
唐师易总算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小娘子,你在骂我么?”
穆缡微笑:“唐阁主,你的想象力真是太幽默了。”
既然终于引起了唐师易的注意,她果断抓住机会滔滔不绝地介绍了起来:“这道卤猪尾可是我新学的菜,你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缩头缩尾’,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听?”
“这个呀,可是我的拿手菜“东坡肉”!滴水不加,只用最好的酱油和绍兴黄酒,辅以冰糖和葱姜,用砂锅炖上两个时辰,出来的肉皮金红油亮、入口软糯即化,这样的肉简直是任何飞禽走兽都比不过的!!因此当年苏东坡吃下第一口的时候,曾经满足地大喊道:‘禽兽不如,禽兽不如啊!’”说到这里,她特地顿了一顿,亮晶晶的眸子毫不避讳地望向他。“这道菜呢,就叫做禽、兽、不、如!”
唐师易的笑僵在了脸上,像被浆糊黏住般奇怪。
她乘胜追击,推来一盅甜品:“这个冰糖炖猪脑名唤‘呆头呆脑’,可补了!”
“还有这个尖椒肥肠啊,每一段都是经我精挑细选的,可肥美了!没错,它的菜名就叫‘脑满肠肥’!”
“
她每说一句,唐师易的表情就越难看,而凌子容的笑则越深。
在最后,她自顾自倒了一杯茶润润喉,然后掀开一个小蒸笼道:“唐阁主,这道菜是我专门做给你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蒸笼里放着的是切成骰子形状的五花肉,用新鲜嫩绿的薄荷叶包裹住蒸熟而成。而在蒸笼的旁边,还配了两碟用白糖、椒盐调成的调味料。吃的时候把骰子肉在碟子上一滚,入口有种清新的薄荷味,即使是不喜欢吃肥肉的人也不会觉得肥腻。最为奇特的是,每块肉的猪皮上都有着一个紫红色的字,连起来读的是。
“身无彩凤双飞翼,胸无点墨唐师易。”
唐师易抬头,迎上她带着笑意的目光。“唐阁主,我这诗句改得不错吧?是不是觉得似曾相识呢?”
他扶额,“原来是你!”
凌子容用筷子夹起一块骰子肉观看了半日,问道:“你用什么在上面写字?”
穆缡道:“苋菜汁。”
苋菜汁是红色的,可谓是最天然的染色剂。在古代虽然没有食用色素,可这植物的能耐也不差。
凌子容笑了几声,然后把骰子肉置入唐师易碟中。“唐阁主,我这桌菜是不是很不错?”
穆缡神气地看着唐师易,脸上写满了“胜利”二字。
不就是用菜来羞辱人么,哪里难得倒她!
唐师易拿起酒杯装模作样地闻了闻,忽然抬手把酒杯朝凌子容的脸上掷去!
凌子容从容自若地抬手,用食指和中指轻松夹住酒杯。放到他唇边时,那杯子里的酒居然一滴未洒。
看着他把酒喝下,唐师易大笑起来。“哈哈哈,凌子容,你这厨子果真有趣!”
凌子容脸上难得出现了些真心的笑意,“唐师易,你的脸皮也真是厚得不行。就连她这么当面羞辱你,你也没有生气。”
两人边笑边聊,眨眼间就搂着肩膀喝酒聊天起来。
看着这样的转变,穆缡目瞪口呆。
他,他们本来就认识?!
不仅如此,看这样子,他们的关系根本就是铁的很!
什么唐师易妒恨惊绝山庄的庄主,什么凌子容讨厌晏虚阁阁主唐师易,这些分明是谣言!
他们为什么要对外制造出两人不和的假象?
在她疑惑的目光中,两人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可谓是宾客尽欢。
临别时,唐师易放下一把伞,道:“替我还给你的属下吧。对了,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凌子容淡淡道:“自己问去。”
他撇撇嘴,“那么怕我染指你的人?”
凌子容投来暗含杀气的一瞥,“少来。”
他挥了挥手,满不在乎地说道:“算啦,不说也罢。我啊,总有机会问出来的。对了,小娘子,我们今天吃的都是猪肉,应该腻得很才是。可为何我是越吃越开胃,越吃越不觉得腻呢?你不会是下了毒吧?”
见他注意到了其中的玄机,穆缡得意洋洋地为他揭晓了谜底:“诀窍就在饭上面,你闻一闻?”
“饭?”唐师易捧起饭碗闻了一闻,恍然大悟道:“你在饭里加了酸梅膏?”
“没错!”酸梅膏的酸味能解油腻,不会让人食之无味甚至觉得恶心。她做这桌菜的时候就是担心两人会吃得很腻,才尝试着加了点花样。
他了然地点点头,然后朝穆缡抛了个媚眼,“小娘子,多谢你爱的宴席,我走咯。”
穆缡咬牙切齿道:“唐师易,谁爱你了!滚!”
待唐师易走远后,她转过身来看着凌子容,欲言又止。
凌子容放下茶杯,道:“交换吧。”
“什么?”她问道。
“你告诉我你对唐师易做了什么,那么我也会告诉你我和他的事情。”他指了指原先盛着骰子肉的蒸笼,意指两人先前那一段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对话。
“那你赶快带我追到唐师易的身后,只要跟着他,你就会知道了。”穆缡爽快应承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