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令下,两名粗使丫头上前来擒住秦知离的手,安络抽出蝶翅画,恭恭敬敬地拿给齐瑜。
齐瑜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今天天朗气清,本皇妃抱病在身,又不辞辛苦连夜做出了蝶翅画,原本已经疲惫不堪。可想着今儿是皇上的寿辰,无论如何也该亲自献礼才是,便拖着病体随殿下赴宴了。今儿姐姐过来,是想让妹妹欣赏欣赏姐姐的作品的。现在看也看够了,该还给本皇妃了。”
“你!这是我做的!”秦知离苍白的面孔染上了愠色,手指不觉握成了拳状。
陷害不成,居然将她辛辛苦苦做出来的蝶翅画据为己有,简直欺人太甚!
“你做的?”齐瑜睨了一眼屋里的丫鬟,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们说说,蝶翅画是谁做的?”
“是皇妃!”丫鬟们异口同声地说道。
“哈哈哈,听到了没有?”齐瑜伸手狠狠掐住了秦知离的下巴,道:“妹妹还是好生歇息着吧。像你这种地位低下的女人,只配给本皇妃做垫脚石!”
君匪在寿宴上定会说出秦知离的名字,届时皇帝龙颜大悦,两人的婚事便水到渠成,没准还会抬为平妻。这一切,都不是她要的结果!
所以她改变主意了,她不但要拿着蝶翅画赴宴,将自己称为画的主人,她还要趁君匪不在的大好时机,永远铲除这个祸患!
“秦知离,你怀胎也有七个月了吧?”齐瑜蛇蝎般的目光胶凝在她的肚子上,“十月怀胎,最是辛苦。有的人命不好,孩子保不住,连大人也没了。你说,你会不会也是这样的命?”
“你!”
“给我打!”
一个耳光重重打在秦知离的脸上,响亮如洪钟。
秦知离猝不及防,被这巴掌打得摔倒在了地上。在落地的一瞬间,她的腹部传来了剧烈的疼痛,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撕裂开来。
“啊,我,我的肚子!”她痛苦地蜷缩起来,颤抖的手一直按在腹部,几滴眼泪从布满了红血丝的眼中滑落。
不要,不要。
看到她这幅模样,齐瑜嚣张地大笑起来,“来人!秦姑娘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你们好生看着门,不要让她出去,也不许任何人进来!”
有了殿下的孩子又如何?只要把你关上一天,就不信那孩子还保得住!
在秦知离怨恨的目光中,齐瑜扬长而去。沉重的大门缓缓合上,隔绝了最后一丝天光。
腹中的疼痛宛若一双有力的大手,不断地撕扯着她。在慌乱中,素琴冲过来抱住她,道:“主子,你可千万要撑住啊!奴婢这就去给您找大夫来!”
“我,我恐怕是要生了。
“啊?”素琴俯身一看,大惊失色地说道:“好像羊水破了。主子,奴婢去给您找稳婆!”
素琴离去后,秦知离重新沉浸在黑暗与绝望之中。君匪早已离开府邸,剩下的都是齐瑜的人。疼痛愈烈,她心底的绝望就越深一分。
这是她和君匪的孩子,绝对不能有事!
求生的念头侵占了秦知离所有的意识,她艰难地在地上爬行,试图爬到门边去。
距离在渐渐地缩短,她能看到从门缝里透过的光线。秦知离下意识地伸出五指,想要握住那一缕看似温暖的光。可还没等到她抬起手,她便晕过去了。
素琴出了府门后,脚下一刻也不敢停,很快便到了宫门。但不管她怎么说都好,侍卫都不让她进去。
想到生死悬于一线的秦知离,素琴急了,喊道:“我真的是六皇子府里的丫鬟,求求你们,让我进去吧!实在不行的话,替我家主子传个话也好啊!主子现在难产,稳婆说必须请殿下回去。请你们放我进去吧!”
“滚开!”侍卫只认腰牌,冷不防出现这么一个丫鬟,自然要把她赶走。
“求求你们了!”
“走!”为首的拔出刀剑,瞪着她道:“再不走,你的小命就没了!”
素琴害怕地后退几步,哪怕身子都在颤抖,仍固执地说道:“我真的有急事!”
“等等!”宫门后,忽然传出一个陌生的声音。“你说的可是真的?”
素琴探头一看,那是一个陌生的宫女。但此刻事情紧急,她也顾不得多想,便把来龙去脉都告诉给她。
那宫女听了,道:“传话可以,但这是需要报酬的。”
“我有!”素琴慌忙掏出身上所有的钱财,连同自己穿戴的首饰都一并给她,宫女掂量过后,这才答应下来。
“放心吧,收了你的钱财,我会马上禀报给六皇子殿下的。”
“多谢!”素琴激动得眼角泛起了泪花。
若这宫女二话不说便答应为自己传话,她便要怀疑她的用意了。既然她收了钱财,想必只是一个贪心的小宫女,想到这里,素琴便信了她。
宫女淡淡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皇宫内无比热闹,台上有若干穿着薄纱衣的女子轻盈起舞,仿佛一只只夏蝉在林间嬉戏。为了讨皇上的欢心,君匪无时无刻不在注意着皇帝,竟没有看过齐瑜一眼。
自打齐瑜出现,君匪除了有短暂的惊讶之外,便没有其他的表现。哪怕齐瑜当着他的面献上蝶翅画,他也没有反应,不过这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君匪如今还仰仗着左相的势力,不管齐瑜想做什么,他都不敢反驳。也正是仗着这一点,齐瑜才敢在府里横行。
席间,皇帝多次命人打开蝶翅画供他欣赏,看到最后还对君匪招了招手。君匪大喜过望,立刻撇下齐瑜去皇帝跟前,因此也没有看到安络匆匆忙忙的身影。
“皇妃。”安络快步走来,附身在她耳边将素琴的话重复了一遍。
听罢,齐瑜的眼神愈发幽深,“千真万确?”
安络道:“我的姐姐安溪在宫中当值,方才正好经过宫门,听到她的对话。她说素琴的额头都磕破了,不像是假的。”
也亏得秦知离倒霉,派个丫环来报信,却偏偏报到了仇人手里,看来连老天爷也不肯帮她了。
齐瑜看了一眼远处的君匪,道:“真是天助我也。安络,你拿着我的令牌出宫去。至于她。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安络会意,“是。”
素琴一来一回,又过了一个时辰。秦知离昏厥了两次,却又被痛醒了。身下的疼痛仿佛要把骨头都给捏碎,她从来都不知道,生产是那么痛苦的事。
“主子!”大门终于打开,素琴扑到床前,声泪俱下地说道:“再坚持一会,殿下马上就来了!”
“殿下。想到君匪,秦知离的眼神亮了起来。
这时,大门一开,一个人影从门口缓缓走来。
“殿下来了!”素琴喜道。
“快,扶我起来!”秦知离从未如此迫切地想见到他,那一道长长的身影,就像是她生命中的一道光,瞬间照亮了产房。
可来人并不是君匪,而是安络和一个陌生的稳婆。
她倨傲地看着秦知离,道:“殿下在几日前遇过一个得道高僧,曾为此算过一卦。殿下的第一个孩子必须在辰时出世,否则会给殿下带来血光之灾!为了殿下好,你就暂且忍一忍吧,等到吉时,稳婆自会给你接生!”
“你这是什么意思!”素琴扭头,气愤地说道:“现在刚到戌时,你要主子等上六个时辰,那不就是在杀人么!”
“害了殿下,你就安心了?”安络背后有齐瑜做靠山,根本就不怕她们。更何况今夜一过,秦知离活不活得了还是个未知数。届时就算君匪要问罪,也查不到她头上。
秦知离仰起头,道:“这是谁说的?”
“当然是殿下!”安络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具尸体。
“不,不是他!”君匪不是这种人!
“你爱信不信。”安络径直坐在旁边喝茶歇息,眼中好像压根就没有她们的存在。
秦知离的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呼吸也越发粗重。“不是殿下,不会是他!”
“主子!”素琴紧紧的抱住她,“一定不是殿下!”
是齐瑜!
秦知离猛地惊醒过来。
今夜两人都不在,可不就是铲除她的最好时机么?定是齐瑜拦下消息,又捏造所谓的“吉时”,等到他们回来,她早就死了,实在是狠毒!
不,她不能就这么死了,这可是她和君匪的孩子,是她的希望啊!
素琴以跪的方式爬到稳婆面前,哭喊着说道:“求求你了,救救主子吧!你也是女人,难道就忍心看着她死去么?”
稳婆“呸”了一声,将她踢开。“滚开!”
“我求求你了!”素琴不依不饶地爬回来,对稳婆和安络不断地磕头:“求求你,救救她吧!”
“咚。”
“咚咚。”
秦知离能清晰地感觉到地板在震动,每一下,都会扬起细细的灰尘。阳光照在鲜艳的地毯上,将那些小小的尘埃描绘得好像一片片缩小的羽毛。
安络的讽刺声无限拖长,最后落在耳边的时候,还带着多重的回响。
身上已不再疼痛,反而有种奇异的舒适。面前的景象不断重叠、分开,然后再重叠,一切都是那么的虚无缥缈。
她不再愤怒,不再激动,似乎什么都能放下。此刻的她,只想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不去管未出生的孩子,不去管那可笑的吉时,也不再管那一直没有出现的君匪。
她想,她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