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中一直回响着犯人痛苦的叫喊，唯独君匪一人静静地盘坐在铺满了稻草的地上，对一切声响都无动于衷。边上有半块发臭的馒头和一碗只有几粒米的粥，老鼠见他不动，便壮着胆子爬过来偷吃。
“皇后娘娘，请。”
听到响声，君匪只动了动眼球，却没有睁开眼去看来人。
与皇后一道来的，还有五皇子。他的五官和君匪很像，穿着一身象牙白的袍子，往天牢里一站，像是一只不小心迷路的仙鹤。
“三哥。”五皇子名唤君鹤，自小虽不喜与人往来，但性格很温和，与君匪也算是投缘。一声亲昵的呼唤，倒真的引起君匪的注意了。
“五弟。”看到君鹤，他知道，皇后一定收到自己的信了。
“君匪，你信上说的可是真的？”皇后问道。
“儿臣对天发誓，所言句句属实，这一切的确是二皇兄做的。”在进宫前，他已经让属下拿着他亲笔写的信件交给五皇子君鹤。皇后肯来，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他这个白眼狼！”皇后气得声音都在颤抖，“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明知道你父皇中毒，为何不阻止他！”
“皇后娘娘息怒。”君匪冷静地解释道，“父皇中的毒不深，只有一天天累积下来，才会毒发身亡。如今儿臣故意逼迫二皇兄提前出手，一次性给父皇吸入大量的毒粉，发作过后，毒性会渐渐减少。只要搜出药粉，让御医开方子解毒，假以时日，父皇定会痊愈。”
“是啊，母后。”君鹤也跟着说道，“若是三哥将此事提前禀报，二皇兄很有可能会销毁证据，甚至反咬他一口。要是抓不着他的尾巴，谁知道下一次他会用什么手段害人呢？”
皇后冷静下来后，也渐渐理解了他的想法。“不管怎样，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君匪，你约本宫前来，到底是想谈什么条件？”
“儿臣知道，皇后娘娘这些年来宠爱二皇兄不过是个假象，父皇也是。其实你们真正决定的储君，是五弟。”
君鹤脸色微变，“三哥，你说什么？”
“五弟，我也觉得你适合当皇帝。你做事果敢，也光明磊落，不像我和二皇兄那样，为了争斗，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君匪惨然一笑，道：“其实我一直都明白，我与二皇兄不过是别人的棋子罢了。他看不懂，而我也想争一争，可我如今却不想了。”
为了得到皇位，他已经牺牲了太多，也受制于太多的人了。哪怕他真能当上皇帝，也难以彻底摆脱这些人的控制。为帝者，虽有最大的权利，可何尝不也是最身不由己之人？
经秦知离一提，他才终于想明白，至高无上的皇位并不是最好的归宿。
他以为让她忍受一时委屈，他日为后时便可不再受齐瑜的胁迫。可一个皇帝为了稳定朝堂，定要娶别人家的女儿为妃。
于情，他不愿，可对于一个根基尚浅的皇帝来说，他不得不愿。他做不到强大，何不就此放弃。
所以当他知道二皇子在蝶翅画上下毒后，他便有了一个计划。先让他的人动手，刺杀唐师易，让二皇子明白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晏虚阁被自己轻而易举地代替了。这样一来，他定会恼羞成怒。
那位奉茶女官早就被君匪收买了，不过轻描淡写的两句话，便说动二皇子提前下手，让皇上毒发。他让女官指证自己，进而打入天牢，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入狱后，他派人送信给皇后，并附上二皇子的罪证。只要皇后前来，他会与她做一个交易。
君匪入了天牢，二皇子现在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必会对其他人放松警惕。他卖给皇后一个人情，把重要的罪证交于皇后。皇后只需要再借题发挥，暗中制造一些虚假的证据，便可以让二皇子定罪了。
他虽救了皇上一命，但那毒性太过霸道，没个三年五载定恢复不了。既然皇上无法治国，便只好退位。如此，五皇子便可登基，他也好功成身退，与秦知离过上梦寐以求的生活。
皇后狐疑地问道：“你的势力也不小，既然你掌握了罪证，为什么不亲自扳倒他？”
“儿臣想要的是自由，而不是皇位。这件事儿臣也有错，如果能早些察觉二皇兄的阴谋，也不会害得父皇中毒。等五弟登基后，希望你能将我贬为庶民。我会离开这里，永远不再出现。”
其实他已经看透了，就算自己再怎么努力也好，他也不会成为真龙天子。何不顺水推舟，给五皇子一个称帝的机会，也给自己脱身的保障。若他什么都不做，五皇子登基后没准会对自己赶尽杀绝。这是他给自己的退路，也是要给秦知离的未来。
“好。”君鹤不假思索地答应了，“放心吧，三哥，我还会赐你良田和宅院，让你下半辈子无忧的。”
“谢谢五弟。”
君鹤都已答应了，皇后也只好道：“希望你能遵守诺言，永远不再回来。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今日的事，谁也不能传出去。
君匪嘴角微微上扬，“皇后请放心，今日谁也没有来过天牢。”
离儿，你等着吧，我很快就会来找你了。
自从君匪被抓入天牢的消息传开后，六皇子府里人心惶惶，都在担心着各自的下场。有些沉不住气的都回去收拾好包袱，悄悄离开了。走了一拨人后，本就安静的府邸显得更加寂静，哪怕是浅浅的呼吸声，听起来都像一道惊雷。
收到消息后，秦知离当即昏了过去。等她醒来，素琴快步上前，道：“主子，快跟奴婢走！”
“这是要做什么？”秦知离以为出什么大事了，忙问道。
素琴看看四周，警惕地压低了声音：“是管家告诉奴婢的，他说殿下已经安排好了。殿下这回是在布局，不会有事的。但主子在府中很危险，管家在外面备好了马车，奴婢也收拾好东西了。我们上车，到殿下说好的地点等着。不出三日，殿下便会与主子相聚。”
“这，这是真的？”秦知离长出了一口气，脸色也红润了不少。“快，快把孩子给我。”
素琴递过在怀中熟睡的君知，秦知离扒开他的襁褓看过后，道：“幸好你聪明，知道先给他换块干净的棉布，不然待会突然喊起来，我们可谁也别想走了。”
从后门出去后，管家塞给赶车人几锭银子，嘱咐道：“可要稳着点，别惊动了孩子。”
赶车人是君匪的暗卫之一，见到秦知离后，恭恭敬敬地将她迎上车。他驾起车来又快又稳，加上车厢里垫了不少软垫，婴孩一时半会也不会被惊醒。
路边的风景离马车越来越远，曾经熟悉的府邸也被抛在了身后，抱着孩子，听着马蹄敲击地面的清脆声音，秦知离忽然觉得很满足。
再见了，齐瑜，再见了，六皇子府。
半个时辰后，马车顺利出城。赶车人一刻不敢懈怠，终于来到山脚下。
这里是君匪不久前置办的宅院，宅院荒废了十余年，至今也只是简单地打扫，并没有换过用具。虽然简陋，但用来休息已经足够了。
考虑到秦知离还带着婴孩，君匪约定了三处地方。每日由赶车人带到后休息，第二天再赶往下一处。每一处都有几十个暗卫守护，宅院里还有可躲藏的密室，就算有什么人过来，也能保护她的安全。
秦知离给君知喂过奶后，便抱着他上床，哄他睡觉。哄着哄着，竟连自己也不小心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猛地一睁开眼，发觉天色暗了下去。在漆黑的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连君知的模样也瞧不清。她用手来回摸了几遍，指尖触到的床褥是冷的，君知不见了。
“孩子！”秦知离吓得跳了起来。
“怎么了，主子。”素琴匆匆忙忙地推开门，用自己带来的蜡烛点亮了室内的灯火。
“你看到君知了吗？他不见了！”秦知离习惯了黑暗，油灯乍一亮起的时候，她的双眼还不太适应。当她闭上双眼，再睁开后，君知睡得香甜的小脸蛋便放大在面前。
“主子，他睡得可香了，刚刚就在你脚边呢。”
难怪她没有碰到他，原来君知睡着睡着，竟跑到她脚边去了。
秦知离松了一口气，接过君知，一边轻柔地戳着他的小脸蛋，一边道：“你啊，吓死娘亲了。”
“主子，不如把他交给奴婢吧，你也好睡个好觉。”素琴主动地说道。
“好吧，你可要看好他，别让他着凉。”秦知离实在困得很，看君知睡得那么沉，便也放心把他交给素琴。
素琴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道：“放心吧，奴婢会照顾好他。
素琴走到门口的时候，秦知离正低头整理着床上的褶子，见她说到一半没了声音，便抬起头说道：“素琴，怎么了？”
这一看，吓得她尖叫起来：“啊！”
一把剑贯穿了素琴的身体，嫣红的血液一如红烛融化后的烛泪，一滴一滴打在青石地板上。那人收回剑身，用另一只手接过君知，然后一脚踢开了素琴的尸体。
看到来人，秦知离的瞳孔猛地放到最大：“你……是你！”
“当然是我了。”那人的剑还在不断往下滴血，其中有素琴的、有赶车人的，还有外头几十具尸体的。“秦知离，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