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以为老城区需要多费一番功夫,但其实从摸回这条路到找到那个标识牌,他用的时间没超过5分钟——其中前2分钟用来分辨左右延申的两条路的数字走向,和面对的建筑是连号还是单双。
店铺的位置其实已算显眼,坐落位置也在整条街稍微前凸,加上满屏的落地大玻璃窗,想必在辉煌的时期,这个布局该也是门庭若市的。不过,现在,这里已经连店头的招牌都拆得一干二净,屋内的百叶窗也大半拉起。
沈澜琦走上前去,贴近那些落地玻璃窗,直到窗面上不再显示出他的样貌,而是屋内的光景。
店铺面积不算小——至少比起现在很多主打“小而美”的“精品小店”来说,这好歹是一家能够同时放置4副4座桌椅,外加围靠墙边的4个单座的店铺;左手边是可容纳两到三人的操作台,东西早就收空了,但从未撕干净的粘性贴纸,他仍能辨认出“点单”二字。
店铺关张的时间应该不是很长,从最靠近玻璃窗的那张桌子来看,只有很薄很薄的一层灰,旁边的绿色装饰墙砖,甚至还看不出多少着灰的痕迹。他更近地把脸贴向玻璃,伸手紧紧按住眼镜的中间。他可不希望这副眼镜的存在影响他视野。
……等一下。
他稍微眯起眼睛,让近视的眼睛更准确地聚焦到这个靠墙的椅子上——他想要确定他看到的不是错觉——漆成绿色的椅背,白色金属椅子面,这里的灰尘,那边……
“……”
不是错觉——这张凳子椅背中间还有靠左的位置,以及椅面的至少2/3区域,都要比其他的地方干净。
这家店近几天还有人来过!
他一刹间整个身子都弹了起来,进去细看的念头亦立刻蹦出脑海,但转瞬间就被盖灭了:不合规是其次,关键是,双推门外扣了一把大锁。
……该死。
他恨恨地抬起脚,但转瞬就觉察起了情况的不妥,最后只是狠狠地在地上踩了两脚。
肯定有人来过!不然那张桌子灰尘的深浅必然和之前是一样的——就算这家店之前就关店了,那灰尘积起来后为什么还有人来!而且——
一个想法掠过他的脑海,他立刻蹲到店门的推拉把手旁边,捏着眼镜的两边,全神贯注地往靠店面内那头的把手看去。
靠内的金属把手上分布的灰尘是均匀的。
所以,所以——
突然间,他想起了那个被他遗忘的碎片。
他立刻站起身,跑到店铺侧面——准确的说,是店铺相临近的几家店铺。按理来说,这些老店总会隔几家就有一条小巷,而这些小巷的尽头,通常是店铺后门。
他运气不错:咖啡店往旁边两间店铺,就是窄巷。
垃圾的腐败气味随着路程的深入而逐渐增强,这多少应证了沈澜琦判断的正确。他感到心跳愈发剧烈,以至于当他从狭窄的巷子跑出来,他立刻就开始往反方向跑:一间,两间,数过去——
“……”
还没真正站到这件屋子的正后方,他已经感觉到心脏受到了对撞而来的强烈冲击。
杜小榕……她说的……
他一刹间感觉脑子里嗡嗡着,四下的声音也瞬间地都消退,眼前的建筑似乎无声地被加上一段粗粗的黑边,以至于任何东西在他眼中都不如这一个来得显眼。他就这么与这栋建筑、这扇关着的门,还有这两道在内部锁起的窗户久久对峙着,无声地对峙着。
所以——所以她,真的可能参与着——
一种强烈的震颤感在他的胸膛和后背撞击着,他脚下发麻,感觉到这股力气正推动着他往前走过去,甚至是走进去——他当然也是这么想的,但是——
“……”
挣扎的思绪暂时松弛了下来:他口袋里的手机震了。
他拿出手机,而来电的人让他陷入了另一种紧张: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邵奇”。
“经过对相关涉案人员及公司员工的询问,我们发现陈淑珍那段录像里的人,很可能就是——”
邵奇的声音明显出现了颤抖,即使他正努力克制着。
“就是,那个给【环球找脉】贷款的员工的同事,一个叫做徐晓筱的信贷员。”
徐晓筱!
他当然没可能忘了这个名字,只是他没想到,这个名字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这样的地方。
“而且,很巧合,她——在这张请帖的邀请日之前,已经把一年的公休都请掉了。现在公休时间已经到了,她也还是,没有返岗。”
话音落下,那边没有了声音,背景音中偶尔传来开关门的声音和一些遥远模糊的说话声,他那只空着的耳朵里,则只有稍远处的海风。
“……叔叔,我们碰个面好吗,我——我也有些重要——不,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那边本来马上要说话,但中途插入了一小阵思考。
“你在哪里,我带个人来找你。——暂时,不要回局里这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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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啊。不过,话说回来,清理现场,的确是件体力活啊。
人死之后身体会变得更重,就算是看起来瘦瘦小小的人,居然也差点就拖不动了,要不是有那个人在那里,就凭我,可怎么把这些渣滓扛到运输泡沫箱里……
她懒懒地翻了个身。长期保持一个姿势,让她多少觉得太困倦和麻痹了,即使对于现在的她来说,翻身,依旧是一件会令她明显感受到不适的“剧烈动作”。
不过,好歹是完成收尾工作了,虽然时间上出了点的问题——本来应该在【那之前】就把事情利索地做完的——
胸中重又出现了那种愤愤的冲击感,她咬着牙,却仍无法停止脑海中那些飞转而出的画面:面前的女人刚刚和她一起把那个沉甸甸的箱子扛到指定的地方,四只眼睛在起身的那一刻猝然交织,试探、警惕、压制、挣扎,但最后,终于还是被冲天的愤恨或是濒临极限的崩溃感,瞬间点燃成凶猛澎湃的急火。
躲不开了!那个人扑过来了,现在唯一的路只有——
“……”
好痛。她猝然皱起眉:她动到那时伤到的地方了。
……哼。算了。何必跟死人一般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