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鬼德行的啊。
沈澜琦不断擦拭着他的那副细金边菱花夹鼻古董眼镜，凉冰冰的镜架和镜片都已经被他给擦温擦热，他的手却一点没有停下来的态势。
眼看着好像就要接近最后了，突然又来这么一出，要是罗萍真的有什么事情，徐晓筱和杜小榕这两个截然不同的证词岂不是……
是，没有错！现在有第三方的证词作为辅助，旅馆老板的，渔民的，仓库管理员的……但是每一个人的证词都和这两个女人说的话完全不冲突！地上也没有任何脚印能证明谁来没来过那个破岛，大水一冲就没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让稍冷的空气稍微盖住他灼烧的神经，不然他怕他就要下手掰断这个细细的金边菱花镜腿了。
为什么她要出门啊！就算她恢复得差不多了，按照她那么谨小慎微、到处怀疑的脾气，就算值班的警察同意她出去坐轮椅转转，她看到有个凶神恶煞的未成年人冲过来真的会一点反应都没有吗？！她真的完全不会怀疑的吗？！
疯子……一群疯子！不分青红皂白杀人！一意孤行的也是！都是疯子！——
他焦躁地又翻出手机——他没有什么时候像今天这样渴望收到来信，可信息栏目依旧没有他想要的讯息。
如果得到了验证，我是说，如果，那么这个案子就很有可能发生实质上的巨大逆转——我是说，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
“沈公子，到了。先下车吧。”
……
……或者，如果，可以呢。
他下了车，门口的警察显然已经得到邵奇的通知，把沈澜琦和车上下来的另一名警察一起往警厅里面带。
她是罗萍的手机里最频繁的甚至唯一的联络人，帮她垫付了药费、住院费、手术费，还给她一定预定有鲜花，罗萍——罗萍对她还有那样的评价，说不定……说不定，罗萍都那样说了，护士也会去联系她的吧——说不定，呢？
他也不知道他在说不定些什么：这是一种类似理性与感性的搏斗，但不论是从取证角度和个人感情的角度来看，她如果真的愿意出现——
他怀着这样惴惴不安地心情再次进入了那个有一块厚的特制玻璃的房间，玻璃的另一面，审讯室里，已经坐着那个陌生、神秘而冷漠的女人。等在这里了的警察正在设备前忙碌。沈澜琦看到他已经把上一回的审讯记录整理出来，摆在了桌上。
“噢，已经签字按手印了啊——很干脆嘛。”沈澜琦拿起那份记录。
“她就是说反正自己也没有说谎什么的……虽然脾气很怪，但还是满配合的啊。”
“有说这次是重点打算说点什么吗？”
“好像是有关那个疑似被烧死了的人的——就是那个，那个代称什么来着——”
“‘使’。”邵奇提醒道。
“对对！她说她从她手机里找到了那个人的手机号，说这个可能有助于办案什么的——就是她确信百分百肯定是‘使’的那个手机号！然后她还说，她可以就自己为什么和罗萍联系上，告诉我们一点信息……”
“……”
……电话。
沈澜琦把手揣进口袋里。他不想被人看见他把指甲深深扎进拳心的憋紧模样。
“她有把电话抄下来给你们吗？”
“有，技术那边已经开始调查了。欸！邵队回来了——”
警察立刻把视线调转，沈澜琦应声抬头，果然看见这位叔叔已经出现在厚厚的特制玻璃之后：他显然是匆忙赶回来的，脸上的表情还并未褪去赶路表现出的紧张。
……太正好了。
罗萍刚一出事她就打算摊牌了，而且，说的还正好就是罗萍那部分的事。真的，太正好了。
沈澜琦看着邵奇慢慢地坐下来，带着些喘。
不过……叔叔怎么这么快就到位了？从他进来到现在应该……应该，还不到十五分钟吧……
“我看到你写下了一个手机号码，徐女士。”
邵奇开了口。他的声音控制得倒是基本听不出什么奔波的痕迹。沈澜琦不动声色地把那份按了手印的口供和自己的手机放在桌上。
“是的。那是‘使’的电话——如果你想要她的真名，我也知道。”
“你知道？”
“我扒过她的个人信息。你们查了那么久的案子，对我之前做过的事情我想也不必装傻了，警官。——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并不觉得我有什么错。”
“……”
“关于我是怎么拿到这个号码的——说来也巧的很。”
徐晓筱淡淡扬了扬眉毛。
“我日常都有阅读心理学的爱好，关注了好些心理学类的公众账号，也会偶尔参加一些他们举办的联谊活动。”
沈澜琦注意到她把后背往后靠到了铁质座椅靠背上，并深深地吸了口气。
“就在三年前，我在一次新年陌生人电话连线的活动里匹配到了这个号码。我接通电话的那一刻，听到那边的声音——你知道，警官，对于一个本来声音就很特别、我又跟这个声音打了快三个月的交道的人来说，觉察到什么东西，太容易了。”
……特别的声音。
沈澜琦想起那个叫团团的女孩的口供也提到过这个特质。
“她好像完全没意识到我是谁——可能我的电话是老家的电话，而不是我之前告诉她的那个省会城市吧——跟我居然热络地聊了十几分钟。我旁敲侧击地套了她点话，哼，蠢人，她居然一一都回答了，她越是说，我就越是确信她就是‘使’——
哼，哼哼，居然还在骗我，什么澳洲回来的，笑死人了，她的公派计划明明就取消了，家里哪来的钱送她读书，恶心，渣滓——”
“……然后呢？你们一直都有联系？”邵奇显然也不想浪费时间做她的垃圾桶。
“是啊——我一直在想办法验证我的想法，当然了，出于礼貌——也出于震慑，我也会不时抛出一些我自己的真实信息，或者说，能让她把我和网上她所知道的那个‘筱筱’，配得上对的信息。”
“比如？”
“比如我说啊，我有个朋友去了日本——哼，她当然知道糖糖准备去日本！那时候糖糖在群里一直在说这件事——我还说这个朋友很喜欢吃火锅，哈！以前糖糖每天都在群里打卡自己吃火锅！”
“可是，这样的话，对你有什么好处呢？”邵奇问道，“如果她确实知道了你是谁，你之前做过那样的事，你就不怕——”
“怕？！”
徐晓筱表情突然一变。从沈澜琦这边看，这张突然扬起的毫无血色的脸，就像极度饥饿之时突然见到猎物的母鳄。
“我掌握了她的几乎所有信息——我甚至知道她人就在H市！我怕什么！”
“她在H市？她告诉你的？”
徐晓筱再次露出了那张阴骛的笑容。
“这就要带出接下来要说的，有关于我和罗萍、杜小榕、陈淑珍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