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偷东西......”他拼了命用最大的嗓音喊道,可惜他浑身是伤,哪怕用尽了气力也是声如细蚊,少女并没有听清他的话,只当他是在呼救。
“你叫什么名字?”少女蹙眉打量着他,见这小太监满脸都是鲜血,眉头皱得更紧了。
“我......”他没有名字,所有人都叫他赔钱货......这样的称呼他不想让她知道
“回姑娘的话,他叫赔子!”一个小太监替他回答道。
“陪子?这是什么名字?”少女很是不解,听见这两个字从少女的嘴巴里讲出,他羞愧得恨不得就此死在这里。
似乎是为了将罪责都推到他身上,那小太监赶紧解释道:“他家里人送他进宫时就说他是个赔钱货,好吃懒做!”
“所以我们都叫他赔子!”
“......”少女没有说话,只是打量着倒在地上的他。
他默默地攥紧了手,想去反驳那小太监的话,可又明白这只不过是徒劳无功。
她一定觉得他很脏......还是个会偷东西的人......可纵使如此,他还是不想让她误会自己......
“我没有偷东西......”他硬撑着重复了一遍,这一次,少女听到了。
“姑娘不知!这赔子就是个贱骨头!不打不成样子!”
“混账!”少女身边的丫鬟听见这等粗鄙的言语,立刻便出声呵斥了小太监,小太监被吓到,终于低下了头不再诡辩。
“无论如何,哪有滥用私刑的道理?”少女不再看向他,而是将视线落在那几个狐假虎威的小太监身上,“你们方才那股子狠劲儿,明摆着是要他的命!”
几个小太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一个劲儿地求饶。
“婧儿!”少女似乎还想说什么,可那边却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他听见面前的少女唤那人“母亲”。
原来,是叫婧儿吗......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他默默地在心中念叨着这个名字。
“出了什么事儿?”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走了过来,看见满身是血的他,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头。
“母亲!”少女立刻亲热地挽住了妇人的手臂,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我瞧着他可怜,也不像是个坏人!”末了,他听见少女这么说道。
原来......原来她没有完全听信他们的话吗?他死死掐着自己掌心的肉,心中却涌现出无尽的甜蜜。
这是自出生以来,第一次有人对他释放出如此明显的善意,就连他自己的母亲都不曾正眼看过他......
通过宫人们的称呼,他终于知晓了这对母女的身份——靖国公的妻子荣静郡主和他们的女儿。
宫里拜高踩低欺软怕硬的事情多了去了,荣静郡主已经见怪不怪,她见女儿执意要管这事儿,便叫身边的嬷嬷对他们进行了询问。果然,三言两语之下那几个小太监便漏了马脚,也算是还了他一个清白。
“既然如此,你们自去掌刑司领罚!”荣静郡主斥责着他们,“至于你......”她打量着地上瘦弱的他,似乎是在思忖着怎么处理他。
“母亲!不如和管事太监说一声,把他派到别处吧!”少女突然出声,指着那几个小太监,“他要是回去了,说不定还得受欺负!”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小太监们连连叩首求饶道。
少女的话让他心生希冀,他多希望少女能把自己要到她身边......他真想侍奉在少女的身边......
还是荣静郡主身边的嬷嬷劝住了小主子,说是宫中自会有人处置这事儿,无需小主子操心。少女点了点头,不再过问。
只是离开前,她突然转身再次看向他:“赔子未免难听了些......”
“我倒是觉得,改成‘陪伴’的‘陪’却是极妙!”说完她便离开了,他盯着她的背影,久久不能收回视线......
“咕咕——”不知是什么鸟叫得这般聒噪,将秦陪从回忆里拉了出来。
他一只手撑着额头,另一只手把玩着酒壶,玩味一笑。
她一定想不到,当初那个卑微到了尘埃里的人,就因为她而获得了新生。因着荣静郡主母女的缘故,负责宫人日常的大太监便将他调往了别处,那觊觎着他的老太监也不敢多说什么。
后来机缘巧合之下,他进入了皇后宫中,一步一步夺得主子的信任,为皇后母子夺嫡一事立下了犬马之劳!
再后来,他想办法弄死了所有曾经欺辱过他的人,包括继父一家。他永远记得继父夫妻两人临死前那惊恐的眼神,让他愉悦极了。
他从一个人人皆可欺辱的可怜虫,一步一步地登上了九千岁的位置,再也无人敢欺负他。然而,他却始终记得那天的事情,那个如月光般皎洁的少女。
“我倒是觉得,改成‘陪伴’的‘陪’却是极妙!”
因为这句话,他改名为“陪”,嘉明帝登基后给他赐姓“秦”,取得是开国功臣之姓,“秦陪”二字也成为了能止小儿夜啼的名号!
可是无论如何,在外人眼中他都是个阉人,一个阉人爬得再高骨子里也是个贱种。可他不在乎别人的想法,笑贫不笑娼,世风便是如此。
只是......那曾经救他于水火中的少女却似乎忘记了他,勉王行刺的那场晚宴上,她看向他的眼神陌生而惊恐,而且......她的身边早就有了旁人,看着顾珩柔声哄着她的模样,听见外人称赞他们是金童玉女的声音,秦陪在妒火中烧的同时也无计可施。
于是他开始麻痹自己,刻意不去打听少女的消息。
只是没想到,当他执行任务回来时,听到的却是少女的死讯......
好在......好在她还是回来了......
云衲方丈乃是得道高僧,愿以十世轮回之苦为她换取一次生机,而他也为此承诺,永生守护大雍江山。
只是他没想到,她竟然会重生在阮家女的身体里,还险些死在自己的手下。
秦陪趴在桌子上,放声大笑,双肩抖动得厉害。
幸好!幸好她没事,幸好她还是回来了!哪怕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嫁作他人妇......
秦陪抬起头,今夜月色甚美,一如他初见她时的模样......
他笑得极为满足,可眼角却滑过一滴晶莹,泪落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