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降临在两人之间，直至太后突然咳嗽起来，这才打破了有些紧张的氛围。晋王不急不慢地放下手里的茶杯，为太后拍了拍背。
阮素卿看着他的动作，意有所指：“看来，太后娘娘被殿下照顾得‘不错’。”
晋王手里的动作顿了顿，继而就恢复了平静。
“是啊......她毕竟是本王的养母，这么多年的‘母子情分’......”晋王的眼底闪过一丝嘲讽，“说起来，要不是你那一簪子，太后只怕性命不保。”叛乱之中，死个人实在是太容易了，若不是阮素卿，太后此刻已经是地下的一具尸体。
阮素卿看向晋王，男子有一双桃花眼，无需故作风情，只要一个眼神便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韵味。
由此可见，那位素未谋面的，晋王的生母是何等的国色天香。
也难怪先帝视其为珍宝，若不是她香消玉殒，无法想象母子俩会是何等的圣宠优渥。
阮素卿低头看向太后，只见她睁着一双浑浊的眼睛，再也不复往日的精明。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可如今也只是困于这一方床榻之上，再无半点威严。
“阿珩快要走了，”晋王突然道，他看着阮素卿，“他自请戍边，只怕此生都不会回来了。”
阮素卿避开他的视线：“这是顾侯自己的选择，男儿志在四方，京中未必就是好去处。”
晋王看着女子坚毅的双眼，突然笑了。
“其实你和我挺像的，”晋王失笑道，“咱们都是死心眼的人，一旦认准了一个人，便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可若是那人辜负了我们.......便再也不会给半分机会......”正如他七岁那年，无意间撞见太后和心腹的谈话一般......
“......”阮素卿没有接话，她本想问问晋王是如何得知她的身份的，又为何要让清云当众揭穿她，如今想来，只怕都是为了顾珩。
若不是那日，她此生都不会让顾珩知道她的身份。
无论如何，如今她和顾珩之间总算有了个了断。不仅仅是他们之间，也等同于给了纪严一个交待。
想起昨晚他抱着自己的力道，阮素卿苦笑。
他总是这样，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让她知道，哪怕心里再介意，再难过，他也不愿让自己为难。
想到这儿，阮素卿以茶代酒，朝晋王举盏一笑：“无论如何......谢谢。”
无须多说，两人相视一笑，皆已明了对方的想法。
看着少女释然的笑容，晋王心底感慨万千。他想起那日闯进她闺房时的情景。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找她商议，如今他终于明白了。
她一向是个聪明的女子，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她都能看穿他不羁放浪的伪装下，那痛苦而挣扎的真面目。所以她毫不犹豫地刺了太后的穴道，让局面变成如今这般。
空气中突然传来一阵难以言明的骚臭味，太后“呃——呃”地叫着。
晋王转过头，看着她身下那块迅速扩散的水渍，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客气了......是我该谢谢你才对......”
等到阮素卿离开，晋王又等了一会儿，直到太后不适地扭动身体，险些跌落下床的时候，他这才语气‘焦急’地唤人过来。
太后如今的神智宛如一岁小儿，就连排泄也不受自己的控制。宫人们要替她换衣物擦拭身体，晋王自然是需要避嫌的。
离开前，看见奴才们一脸强忍着恶心，面藏嫌弃的模样，晋王的嘴角勾起一个优美的弧度。
走出寝宫，只见外面春光明媚，日头正好。
他眯了眯眼，顶着灿烂的阳光，喃喃道：“今儿的天儿可真是妙极了......”
......
一场蓄谋已久的叛乱最终以乱党的失败而告终，桓章王父子也被押入暗牢，只待一切都查明后再做处置。
之前嘉明帝和秦陪联手，唱了一出君臣之间颇有间隙的大戏，引得桓章王信以为真，秦陪也趁机与其取得联系，进而探明了一份名单——原来这些年，朝中不少大臣已被桓章王父子拉拢，可见此二贼狼子野心！
趁着这次的时机，朝廷又经历了一番血洗。不少官员被抄家查办，亦有不少功臣被重赏，朝中局势再次变化。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还是阮家。
阮素卿身为女子，却在江山动乱之际挺身而出，不惜以身犯险，救下了太后。嘉明帝念其功绩，不仅册封其为琼安县主，更是赐婚与纪家，将来阮素卿便是纪严的妻子，德阳长公主的孙媳妇，也是金陵纪家未来的家主夫人。
除了这些，她更是靖国公夫妇的义女，阮素卿定亲之际，靖国公夫妇亲自来到阮家祝贺，这般关切之态在外人看来，就是对亲女也不遑多让！
这场亲事被京中各家议论纷纷，众人皆感叹阮素卿的才情机敏。也有一些人心生嫉妒，背地里酸言酸语，道阮素卿不过是走了个狗屎运，擅长溜须拍马罢了。可不久之后，纪渊的亲自来京却是打了这些人的脸。
纪渊是何等人？德阳长公主的丈夫，嘉明帝的亲姑父，更是纪家原先的家主，当年连中三元名满天下的才子。
纪家家大业大，纪渊身份敏感不便来京，这些年只有德阳长公主会时不时地回京小住。没想到为了孙子的亲事，纪渊竟然向上请命，亲自过来和亲家见面，由此可见，阮素卿这个孙媳妇是得了他们认可的。
能被纪渊如此相待的人，绝非是一般女子！
纪渊如今已是花甲之年，可依旧是一派精神矍铄的模样，举手投足间还有着当年那个名满天下，引得各家千金心慕的才子气度。纪严和他的长相颇为相似，只是多了几分清冷，少了两分不羁。阮素卿透着他，似乎看到了几十年后纪严老了的样子。
那时，她也是个老奶奶了。
届时，她和纪严便是真真正正的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在想什么？”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我在想儿孙满堂......”话说到一半，阮素卿突然意识过来，她赶紧住了口羞红了脸。
看见她的模样，纪严轻笑出声。
“嗯，我也想过。”他们的未来早就在他的规划里，他的人生中。